糟老头

那个老头一直是我邻居，我们家离他家只隔了一条小水沟。他的生活很糟糕，所以，人们都称呼他为糟老头。

糟老头的衣着是邋里邋遢，穿的衣服全是黑色的，也有可能他只有一套衣服。其实，就算是颜色再鲜艳的的衣服，穿在他身上，早晚有一天也会变成黑的。那衣服上像是用石墨涂了一层又一层，在太阳天的时候还会发光。糟老头身上长满了虱子，可以清晰的看见它们在他手上爬来爬去，我曾记得有一次他被虱子咬得实在受不了了，就叫我们去给他捉虱子，然后给我们钱买糖吃，可是所有人看着他都怕，怎么可能去帮他呢？他一年四季都戴着同一个帽子，是那种上海滩混社会大佬戴的的帽子，乍一看还有点像卓别林。然而，他的帽子，也是发着光的，那光比衣服上的还亮。他带帽子的原因好像听说他是个秃子，反正也没有人去看过，都只是猜测。他不喜欢穿鞋子，不管是春天，夏天，秋天还是冬天，上街还是下田，他都是赤脚走天下的。他的那双脚晴天的时候像屎壳郎，雨天又像是生活在淤泥里的山螃蟹。

    在我印象中，糟老头的长相是比较吓人的，他有像刀锋似的红色眉毛，眼睛很小，好像还不大看得见东西，但他的眼神透露着一股邪气。他的脸很小很瘦，脸上全是黑乎乎的东西，那些全都是他日日夜夜不洗脸堆积起来的污垢，那些污垢有些还起了裂纹。他喜欢喝酒，酒塌鼻在脸上显得格外鲜艳。还有一团自然黄的长的很长的小胡子也很引人注目。没事的时候，他会把他的小胡子编成麻花辫。目地是为了喝酒的时候不打湿他的胡子。

      他的手，和煤炭一样黑，手指也伸不直，和我家养的乌鸡的爪子没什么两样，只是指甲比乌鸡的的长得多。他的背是佝偻着的，好像没有腰，都是勾着走路。俨然就像一个巫婆。

    从我小时候有记忆开始，他好像就是一个样，通常只要是小孩看见他，都会被吓哭。而我，就是被他吓得次数最多的。我记得有一次我放学回家，家里一个人都没有，我坐在我家的坝子里，等着家人回家给我开门，等了很久很久，都没有人回来。就在坝子里睡着了。我不知道我睡了多久，但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动我，睁开眼睛，糟老头居然死死的盯着我看，包公脸上的红色眉毛，红色鼻子自然黄的小胡子显得特别的恐怖，像我经常梦到喜欢喝小孩子血的怪物。而且，我的身上还盖着他穿得脏兮兮的衣服。我被吓得大叫起来，眼泪止不住的流，他似乎被我的那声大叫吓着了，一只手胡乱的捡起盖在我身上的衣服迅速逃离案发现场，剩下我一个人在惊慌失措。从那以后，他看见我，都是避开的，就好像我发现了他天大的秘密一样，而我，看见他浑身难受，恶心那件盖在我身上的衣服，煤炭一般的手和吸血鬼的模样。

    听我奶奶说，糟老头并是不是一个人，有过两个妻子，有一个不知什么原因去世了，另外的一个则和别人跑了不知所踪，为他留下了一个儿子，他给他儿子取名为“宝”。他与他儿子相依为命过了很多年。他儿子长大了，离开了他，去了外地，结了婚，生了子，都没有告诉他，只是每个月打点生活费给他买肉买酒。他不知道他儿子结了婚，还有了孩子。当然，他也记不得他儿子长什么样了。

    糟老头是一个酒鬼，一天到晚就只会喝酒，有时候喝了酒就不用吃饭了，因此他很瘦，像个骷髅人。有时酒喝多了，他会变得疯疯癫癫，找不到回家的路，还会放声高歌，胡言乱语，没人听懂他唱了什么，也不知道他说的是些什么。大部分的人都猜测，那是他为他孩子独创的摇篮曲。因为醉酒的原因，他时常都是睡在路上的，起初的时候有人管，久了也就没人愿意去管了。就算是死了，也不关任何人的事。每年过年的时候，他喝的酒就是最多的，因为我家隔他家比较近，所以我每年都会被他的胡言乱语，“优美歌声”吵醒，有些时候也会听见他叫他儿子的名字自言自语，“宝，爸爸想你，你去了哪里？为什么不回家？”叫着叫着就哭了起来，他哭的声音如同鬼哭狼嚎。那时的我超级烦他，打心底里嫌弃他，甚至希望他可以早点死去。

    糟老头是讨人嫌的。他很讨厌别人家的鸡，只要看到有鸡在他房子的周围，他会破口大骂，不仅骂鸡，还骂人。没人看到的时候会拿着竹竿，捡着石头打鸡，左邻右舍的鸡都差不多被他打了个遍，还打死了许多。当然，我家的鸡有好几只都是死在他手里，小的时候不懂，还很感谢他，让我有鸡肉吃。其实，他讨厌鸡的原因就只有一个，他儿子以前最喜欢吃鸡。就算是死了鸡，也没人愿意和他计较，因为他是个很赖皮的人，只要有人惹着他，他会把他的被子抱着去人家的家里，撵都撵不走。

    现在，糟老头七十五岁了，身体也没以前那么硬朗，脸上长满了皱纹，眼睛也越来越看不清东西了，耳朵也差不多聋完了，别人和他说话也听不见，也没有打死鸡的力气了。我也长大了，但我从来没见过他传说中的儿子，我似乎能够理解他所做的一切，是吓我也好，在除夕夜里又唱又哭又闹也好，打死我家的鸡，赖皮也好，那都是因为他想他的孩子了，想要一个像样的家而已。

    上次回家，发现糟老头不在。母亲说，他的儿子当了大老板把他接去城里了，过好日子去了。还特意为他洗了澡，换了一身新衣服，戴了一个新帽子，也是第一次看见他穿鞋。走的时候，糟老头好像还很高兴，坐在豪车里，笑着和母亲打了招呼。，

    糟老头终于开心了，终于有家了，我希望糟老头永远不要再回来了，我也不想再看见他了，这辈子，下辈子都不要。糟老头，祝你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