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还乡手记#母亲的心河，我的漂泊，我在生命的源头停泊

作者: 鲁子渝 | 来源:发表于2019-02-21 18:58 被阅读482次

文\鲁子渝

母亲的心河，我的漂泊，我曾在母亲的心河中徜徉，无论我漂到那里，都漂不出母亲思念的河。

母亲从山村长大，她说自己是老家土地里长出的一颗蒲公英种子。我生长在城市，我觉得自己是一条小船。2019年春节，我这条小船，载着思念，从北京漂向我生命的源头——父母的老家重庆开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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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乘坐长途汽车到达重庆开县新城时天快黑了，父母的老家随着三峡大坝的建立已彻底变了模样，始建于蜀汉刘备入川建安二十一年有1800年悠久历史的古县城在2008年沉入汉丰湖底，一座座高楼像新来的移民在新县城安家落户，城内绿树成荫，街区井然有序，楼里的灯光让我感觉仿佛还在北京城。如今的开县已更名为开州，属于重庆市的一个区级政府。

我想起母亲唱过的民谣“爬的猴儿坡，过的沟沟河；烧的转转火，包的棕裹脚；烧的兰花烟，睡的包谷壳”，我却找不到儿时回老家的感觉，只有从开州春橙、开州小面、醪糟汤圆、冰薄月饼、龙珠茶香中寻找，从浓浓的乡音中寻找，舅舅说也可以从刘伯承元帅纪念馆中寻找。

开县兴文重教，曾被誉为“举子之乡”，清朝光绪年间发起了震惊中外的“公车上书”事件，赴京赶考的全国1200多名举子联合上书请愿，反对清政府签订丧权辱国的“中日马关条约”，有6名开县举人参与签名，从那以后开县得名“举子之乡”。

谁也不曾想到“举子之乡”后来竟出了一个“军神”，也就是新中国十大元帅之一刘伯承同志。清末刘伯承在开县县立中学（现在的开县中学）读书时学业优秀，但在毕业报考外出深造时，知县以“该生出身卑微，思想偏激、有新党之嫌”为由，剥夺了刘伯承外出求学的权利。书读不成，刘伯承决定弃文从武，武路救国。

我的母亲也曾在开县中学读书，当时借住在她的六姑家，六姑是一个苦命的女人，无子嗣，民国时丈夫被国军抓走当了壮丁，从此杳无音信，六姑等夫等了一辈子，去世时有七十多岁，她是为爱情而生的人，活成了二十一世纪流行歌曲《传奇》。母亲毕业时考上了开县师专和开县川剧团，她不知如何选择，征求她有学问的大舅后选择了当老师。

现在的开县是以开饭馆闻名于外，我在北京就发现了多家开州饭馆。2005年，父母送我去中国人民大学读研究生时，我们曾在学校旁边的一家开县人开的饭馆吃饭。开县人不愧这个“开”字，敢于开拓，勇于开创，脚步放得开，思路不受限，是中国外出打工人口最多之县，每年大约有四十多万人在外务工。也有人最初是从央视曾经的知名记者、主持人柴静写的书《看见》的封面故事认识重庆开县的，讲的是重庆开县麻柳乡修路的故事，村里有700多人，青壮年都在外面打工，留下的都是老人和孩子。柴静用以下这句话点评村里人修路，“这张照片给我们的信念是我们没有向外来的世界学习什么模式，也没有刻意地与谁为敌，我们只需要解开身上的束缚，成为独立的人。用朴素的生活经验、智慧和常识，就能创造和决定自己的生活，尽管这个生活并不完美，但是曾经而后我们将生活在自己亲手创建的世界之上。”

新城建立，也带来了更多的商机。有走出去的，也有走进来的。老家人张金河撰文《汉丰湖赋》中说，“大湖成，新城建，县门开。四海商贾云汇，八方游客毕集。蹁跹凤舞兮，引环球鸣翔；开扬飞轮兮，播五洲橘香。水陆所辏，货殖所萃。雄峙渝北鄂西，冠冕川东陕南。妙也哉，我汉丰湖！伟也哉，我开州人！”

过年了，更多的开县人返回家乡，新城更加热闹，晚上车水马龙，鞭炮声不绝于耳。我这个出生在山东成人在北方的开县人的后代，已不会说父母的乡音。在新县城的表妹家里，我学说了几句家乡话，逗得表哥表妹的孩子哈哈大笑。舅舅指着远方告诉我，开州区的大慈山上以后要兴建飞机场，开州区还要建两个火车站，开州在繁华昌盛中会更向前进。

午夜十二点伴随着春晚主持人的新年祝福声，窗外鞭炮声轰鸣，许多人仍然会不由想起2007年11月15日下午“三峡库区清库最后一爆”的情景，上万开县人自发到开县老县城原操场前，打着雨伞与老城告别。随着起爆器被摁响，3.5秒之内，老县城被整体爆破拆除。老城陈旧，多是鸡肠小道，老屋混杂，格局混乱，那也是属于自己的家和温暖的港湾啊，冷雨淅淅沥沥，仍然洗刷不去他们对旧家园的眷念，对未来或重或轻的担忧，如今已被幸福的生活代替。老县城变平湖，新城傲然崛起，江水尘封了一段记忆，又激发了开州人新的征程。

夜晚当我登上开州盛山，与汉丰湖一湖之隔的新开州尽收眼底，天空繁星闪烁，岸上灯火阑珊，湖面舟舸霓虹点点，多么美丽的老家啊！要是母亲还在多好啊！我内心遗憾母亲过早离世未能亲见开州的新颜，母亲曾想和我一起回老家看看家乡的变化。谁的人生都是不彻底的，母亲对我的遗憾永远是爱能不能再多一点，我对母亲的遗憾只能是遗憾，我用青春和欲望以及时间换来的金钱无法换回陪母亲回老家一次。想起2012年春节我和父亲送母亲骨灰回老家安葬的往事。母亲生前说她就是老家土地里长出的一颗蒲公英种子，只是蒲公英种子的心留在了这里，最后她要和心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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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二，我和父亲上山为祖辈还有母亲上坟。父亲参加过抗美援朝，转业后成为一名石油工人，在胜利油田工作时回老家探亲与母亲成婚，母亲当时在小学教书，通过生产队长介绍与父亲见了一面就嫁给了父亲，母亲说那个时代能嫁给工人和军人是光荣的。母亲去世后父亲又在老家找了一个新的老伴，他的退休生活主要在老家，在新建的开州城租了间房子。

以前山上的百步九折的盘山阶梯小路早已改建成公路，车辆可以自由开到山里，我和父亲租了辆三轮摩托先到达母亲的老家中登坪的中灯村，现归安居村管辖，司机用微信二维码收过路费高兴地开车走了。空中的泥土气息和橘树上红橘的清香依然如故，但山坡边已生长出了许多新房子，多是二层的楼房，父亲指着一间大的砖瓦房说，这是你的舅舅的新房子，是根据国家关于农村危房改造的相关政策进行了重新修建。

之前，舅舅家的老房子是土坯房，从我的外公外婆开始到舅舅的孙子住过四代人。我的母亲在老房子生活了十九年，1964年，她嫁给我的父亲，她不舍地剪下了两条乌黑的粗辫子，从一个大姑娘成为任家的新媳妇，随父亲走出了山村。多年过后，我的么姨告诉我，那年她和我的外婆送我母亲远行，在开县车站当外婆看到汽车载着她的女儿离开时，突然间她奔跑起来，从车后苦追，不停地哭喊着我母亲的小名，直到跌倒在地。外婆在40岁时也就是1955年开始守寡，没有再嫁，有四个女儿，一个儿子，辛劳了一辈子。她的四个女儿先后远嫁到黑龙江、山东、甘肃、新疆，都是嫁给了转业军人。外婆知道这一别，在交通不便的那个时代，不知什么时候能够重逢，再见是无期的，也许再也不能相见。没想到，我母亲这一走竟有23年， 1987年春节，她和我父亲带着四个孩子才回老家过年，真是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人生有几个23年呢？

先后给爷爷奶奶外公外婆还有我的母亲上过坟，我陷入沉思，母亲在这里被父亲接走，最后又回到这里，在我长大离开家时，母亲其实已开始走在往回寻心的路上。我是城市长大的孩子，不会像母亲是一颗蒲公英。我是一条船，我会在许多城市和地方停泊，不会特别在意谁会来接我，有梦想就行，也不会考虑谁来送我，失败会遣送我。但我不知我的心在哪里，哪里是我最后的停泊。

母亲的乡愁是土屋上的炊烟，桔子和稻草的清香，外公的老烟斗，外婆的针线，老黄狗晃动的尾巴，放牛娃的山歌，山涧的水溪声……

我的乡愁又是什么？随着父亲的频繁调动我换过许多住地，就像是吉普赛人，没有故土难离。而现在的城市，单调的楼房，统一的建筑风格，销蚀了地理差异，封闭了邻里交往，侵蚀了民风习俗。

春节过后我准备返京，我去母亲的坟前告别，然后坐上一辆三轮摩托开往开州城，我让司机慢点开，我好多看一眼父母长大的地方，这片陌生而又熟悉的土地，这里是我生命的源头，尽管我的人生发生了像老家县城一样脱胎换骨的改变，但我的生命底色永远打着开县的胎记。我的眼睛一直眺望着母亲的坟，直到看不见，我的眼睛湿润了，不知有多少颗心深埋在这片土地里，又有多少人在远方眺望他们心的地方。

我想起走前舅舅对我说过的一句话，不知什么时候你还能回老家看我，我老了，我不在家里就在田地里，你会找到我的。

老家冬天的风是轻柔的，像是母亲曾用手轻拂我的脸庞，坐在车上我轻轻哼唱起自己写的一首歌《妈妈，我走过你走过的路》：

妈妈，我到老家了

你魂牵梦绕的家

我仿佛看到外婆站在房檐下

我看到她眼里的泪花

妈妈，你十九离开家

生下我时二十八

你的青春没有闲暇

忙碌生活为了我们四个娃

妈妈，你给了我一个家

我现在知道你也会想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