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怨(1)

作者: 来自森林的小鹿璐 | 来源:发表于2016-03-12 22:59 被阅读0次
    金陵怨(1)

    第一章 初见

    我初次见从嘉,是在姐姐的封后大典上。彼时,我才11岁,与父亲远远的站在殿外,等候从嘉的召见。姐姐封后那日是金陵难得的好天气,明晃晃的太阳照的人发昏,在殿外站了许久,方听见从殿内次第传来的“传国丈觐见”。我忙敛起脸上的倦意,垂着头跟在父亲的身后步入大殿。

    虽是进了殿内,我和父亲只得远远站在阶下拜见从嘉和姐姐。趁着从嘉问父亲话,我悄悄抬起头,打量多年未见的姐姐和素未谋面的从嘉。

    姐姐方才26岁,风华正茂,宠冠六宫,她端坐在大殿之上,妆容一丝不乱,金黄的皇后制服更显端庄大气。她身畔的从嘉正遥遥问着父亲话,声色淡淡,却透着帝王威仪。我竭力想看清他的面庞,但垂下的冕旒遮住他大半面容,看不真切。

    我正欲随着父亲步上辇轿,忽听背后一个宫女道:“姑娘等等,姑娘等等。皇后娘娘说让姑娘在宫中住上几日再回。”父亲一愣,道:“小女顽皮,莫要扰了皇后娘娘清净。”这宫女笑道:"娘娘说了,自家姐妹,不妨事,过了几日她再送姑娘回扬州。“父亲不好再推辞,只得嘱咐我几句,让我随着那宫女往姐姐宫中去了。

    随着那宫女进了姐姐寝宫,一个衣饰出众的宫人奉上茶道:“娘娘正在沐浴更衣,姑娘且坐着等等。”虽然久坐无趣,但常听父亲说宫规森严,我也只微微挪挪身子,生怕行差踏错一步丢了周家脸面。那宫人机灵地很,我不过微微一动,她便察觉了,恭敬道:“若是姑娘坐得烦闷,可去后花园走走。”我心中一动,便起身往后花园行去,嘱咐身后紧跟上来的宫人道:“我不过随便走走,你们莫要跟着我了。”那宫人聪慧,懂了有人跟着我不自在,便也退回殿中。我走到后花园,方松了口气。看前面一树梨花开的正好,正欲上前细赏,却见树下立了一人。那人一身白衣,仿若谪仙,似乎在凝神想什么。我看那人不似普通宫人,一时不敢惊扰,忽见他转身过来,我唬了一跳。他有些诧异地看着我,忽而笑道:“你是娥皇的妹子吧?”他这一笑,让我心中悸动,愣怔一会儿,方屈膝行礼道:“是,不知尊上是何人?”

       忽听姐姐在背后柔声道:“妹妹见过陛下了?”我一惊,忙跪下:“陛下恕罪,臣女不知是陛下,多有冒犯。”从嘉冲姐姐笑道:“娥皇,你妹子倒没有你口中的小姐脾气,很是知礼。起来吧。”姐姐让婢女扶我起来,清浅一笑:“这两年不见,薇儿是没了小姐脾气,比小时候乖巧多了。”我偎在姐姐身旁,佯作埋怨道:“姐姐都几年没见薇儿了,薇儿自然不再是小时候的样子了。姐姐也不想薇儿。”姐姐点着我的额头道:“你个没良心的丫头,姐姐何时不想你了,隔着几月就往家中送新鲜玩意儿给你,宫里我有了什么,必定依样再给你送去些,倒比宫里的嫔妃们都金贵了。”我只低头绞着帕子,不言语。姐姐携了我,向从嘉道:“日头太大,陛下跟臣妾回殿内吧。”从嘉点头,走在前面,进了大殿。

    第二章 侍疾

    已是六月份,日头毒辣辣的晒着窗子,用了午膳我就懒怠看书,只斜斜倚着榻上一个软枕眯着眼。正昏昏欲睡时,忽听一个婢女疾步跑来,冲我道:“姑娘,姑娘……”我心下烦闷,道:“平时怎么教你们的,急什么,有什么事慢慢说。”她忙缓了缓道:“姑娘,宫里来人了。”我拈了块冰含在嘴里,问:“宫里又得了什么好东西?”婢女急道:“姑娘,这次宫里人不是送东西的,说是皇后娘娘病了,皇上召姑娘入宫侍疾。”我清醒不少,忙坐正道:“姐姐病了?什么病?可有大碍?”婢女为难道:“奴婢也不知道这些呀,只是宫里的人过来传话了,让姑娘这两日就动身。”我急道:“那还不快去收拾几件衣服,咱们明日就去呀。”婢女见我着急,忙退下去打点行李。

    马车颠簸了两日就到了金陵。

    我到了姐姐寝殿,只见婢女正在床边给姐姐打扇。姐姐的寝殿内阴测测的,虽是六月,却有些阴冷,更有些颓唐之气。我走近姐姐床边,坐在床边的凳子上,轻声问婢女:“姐姐睡了多久了?”婢女低声答道:“娘娘刚睡了。”我复又问道:“姐姐的病多久了,怎的突然得了病?御医怎么说?”婢女低声泣道:“奴婢也不知道,只是两月前娘娘跟陛下吵了一通,就病倒了,御医也说不出是什么病,只说让娘娘静养着,别再受什么刺激了。”我心下狐疑,两月前,也没什么事发生,姐姐和从嘉一向相敬如宾,怎么突然有了嫌隙呢?正想着,姐姐已经醒了,冲我微微一笑:“薇儿来了,怎不喊我呢,倒是等了好久吧。路上累吗,赶紧去偏殿歇歇吧。可是该用晚膳了?夏荷,快给姑娘传晚膳。”姐姐本就虚弱,一下子说了这样多话,忍不住咳了起来。我簌簌落下泪珠,柔声道:“姐姐,这才晌午,哪里该吃晚膳了?”边说着,我忍不住伏在姐姐身上哭道:“这才几年光景,姐姐,怎的身体竟这样了?姐姐……”姐姐缓过一口气,轻笑道:“傻丫头,姐姐早几年生仲寓时就落下的毛病,姐姐身子本来就不好,只不过这两月又犯了旧疾罢了,不妨事。”我虽嘴上诺诺应了,心中更加疑惑,姐姐身子向来强健,更未听说生仲寓时落下什么病呀,这分明是在隐瞒什么。只是姐姐不愿说,我也只得作罢。姐妹俩又偎在一起说了许多体己话才歇下。

    这日傍晚,我刚侍候姐姐歇下,在殿内烦闷,就唤了夏荷来照看姐姐,一个人悄悄溜去御花园散心。

    御花园的花都开了,一簇簇的,虽然好看,却有些俗气了。沿着石子路往深处走,忽看见前面一树紫玉兰开的正好,心下欣喜,宫里的花匠果然厉害些,这玉兰本是早春的花,竟能开到现在,实在难得。我走到树下,看到最上面的玉兰开的最大最好,喜欢极了,忍不住想摘下来。看看四下无人,我踮着脚尖,伸长手想摘下那朵玉兰,无奈花开的太高,我怎么也够不到。

    心里正生着闷气,身后伸出一只手摘下了那朵玉兰,我心里又羞又怒,转身道:“你怎么抢我的玉兰?”身后的人僵住了,我这才看清那人竟是从嘉,不情不愿跪下道:“参见陛下。还望陛下恕臣女不敬之罪。只是陛下何以抢臣女的花。”从嘉一怔,笑着将花递给我:“起来吧。朕哪里抢你的花了,不过是帮你摘下罢了,倒落了你的埋怨,真真是小女子。”我又羞又恼,脸红道:“谁让陛下悄无声息站在后面,臣女不知道是陛下。小女子便小女子,当然不是姐姐一样大气的皇后娘娘。”说完,心里一惊,自己这话倒像和姐姐争宠了。

    从嘉敛了笑意,沉声问我:“这些日子朕也没去看过你姐姐,她……可还好。”我想起姐姐每日里昏昏沉沉,话也说不上一句就要歇歇的样子,心里酸楚道:“哪里好些了呢。只是那病可别再坏些,就是佛祖庇佑姐姐了。”从嘉脸上掩不住的伤悲,缓缓道:“你姐姐睡了?若是睡了,朕去瞧瞧她。”我郁郁道:“陛下早该去瞧瞧姐姐了,若是陛下常来,姐姐大概也不会到这样的光景。”从嘉似有不忍:“朕何尝不想去瞧瞧娥皇,只是怕她见了朕更好不起来了。”我虽有疑惑,但想起姐姐的病就是一阵心酸,也未细想,只说:“姐姐睡了,陛下去瞧瞧她吧。”从嘉颔首,携了宫人往姐姐寝殿去。

    到了姐姐寝殿门前,从嘉却踌躇着不愿进去,我疑道:“陛下怎么不进去?”从嘉踌躇道:“薇儿你先进去,朕……一会儿再进去。”我不解地独自进了姐姐寝殿,刚坐下,姐姐就醒了,问我道:“薇儿去哪里了?”我笑道:“不过去了御花园散散心。”姐姐笑说:“天天闷在寝宫里是难为你了,出去走走也好。”正说笑着,只见姐姐面色一僵,沉下脸对我道:“薇儿你先出去吧,我累了。”我狐疑道:“姐姐不是……”才发现姐姐恨恨地盯着我身后,我顺着姐姐目光看去,发现从嘉正无措地站在我身后,无奈道:“娥皇,你还是不愿见朕吗?”姐姐的目光似是要化作片片尖刀,扎在从嘉身上:“那日我就说过,咱们恩断义绝,你若要想回到从前那样,非得要那人能活过来!”从嘉脸上满是哀愤道:“娥皇!”姐姐嘴角浮起冷笑:“你也知道不能是不是?你不让他好过,我也不好过,你就别想好过!”从嘉羞愤难当地转身离开,姐姐抄起手边一个玉如意砸向从嘉,我惊道:“陛下小心!”边推开从嘉,如意从我的身旁划过砸在花架上碎了一地。我难以置信地望着姐姐:“姐姐!你做什么?”姐姐却仍是无动于衷地恨恨盯着从嘉:“我恨不能让你去给他陪葬!”我扶着从嘉的手能感觉到他的身子一僵,只听他低声道:“若是朕为他陪葬你能原谅朕,朕也愿意。”我的手不自觉的松开了,呆愣地看着从嘉步履蹒跚地离开姐姐的寝宫。我愣愣地看向姐姐,姐姐已经背对我躺下。我心乱如麻,唤来夏荷,一个人默默地回了偏殿。

    我虽累极了,却怎么也睡不着,心中满是疑惑。姐姐从前与从嘉相敬如宾,人人交口称赞,怎的两人到了这般境地?况且姐姐嘴里的“他”到底是何许人也,似乎与姐姐和从嘉关系恶化脱不了原因。我翻来覆去地想,还是没个答案,又实在睡不着,想起姐姐夜里经常梦魇,我便披上外衣,趿着鞋进了姐姐寝殿。姐姐正睡着,我坐在床前看到姐姐枕边放了一本她常翻看的乐谱,就随手拿来看。一翻开,我诧异极了,这哪里是乐谱?分明全是一个男子的画像。我瞧着那男子十分眼熟,想了许久,突然想起我幼时,姐姐尚未出嫁,家里似是有这么个侍卫和画中男子长得颇为相似。只是那侍卫后来被调到宫中当差,后来听说似乎是当了将军。只是,为何姐姐会拿着他的画像呢?我忽的想到姐姐当时似是十分照顾这名侍卫,当时我年幼,姐姐还会让我帮她盯着父亲。难道……我心中忽的有了答案。只是,何以姐姐心有旁骛,却对从嘉这般态度恶劣呢?仿佛是从嘉欠了她什么似的。想了许久也没有答案。我把乐谱放在姐姐枕旁,轻轻走出姐姐寝宫,想趁着月色尚好到御花园走走。

    我走的累了,看见前面似乎有个小亭子,便想走过去歇一歇。刚走近,就闻见一阵酒气,我皱着眉头看见从嘉一个人拿着酒在亭子里。我走过去,坐在他身旁,他抬头看见是我,诧异道:“薇儿怎么晚上来这里了,也没个宫人跟着?”我反问道:“陛下为何晚上一个人在这里喝酒?”他眼神一暗,苦笑道:“睡不着,朕出来走走。”我笑道:“我也是。”从嘉诧异地笑:“薇儿有什么心事?”我直直的看着他:“我刚刚去姐姐寝殿,想看看姐姐睡得好不好。翻了翻姐姐常看的乐谱……”从嘉听到这里,猛喝了一大口酒,凄凄地笑:“呵……薇儿既发现了,朕也不瞒你,朕早就知道了。”虽是意料之中,我还是有些诧异:“陛下……为何姐姐这般对你?”从嘉只哀哀地笑,并不说话。我也沉默着,拿过他手中的酒喝了一口,呛得我咳了半天。从嘉忙将酒从我手中拿走:“薇儿你干什么?”我心疼地看着他:“我想分担你的痛苦,哪怕是陪着你喝酒,也比你自己喝闷酒好。”他无奈地看着我,叹了口气,轻轻说:“那我就告诉你吧。你姐姐原是爱着你家的侍卫,无奈我父皇将她指婚给我,为了家族门楣,她依着圣旨进了宫。我本不愿父皇给我指婚,可大婚的当晚,我就感谢老天让我娶得这样的女子。你姐姐善歌善舞,性情又温婉,虽然她爱着旁人,这我原是不知道的,但是我对她的爱意她也是知道的。她感激我,又与我志趣相投,直到一年前,我们还是琴瑟和谐,相敬如宾,我当时毫不怀疑她是爱我的。但是,一年前,因为他在战事中弃城逃跑,朕便杀了他以儆效尤,可是朕怎么知道他是娥皇的爱人呢?朕若是知道,就算心痛,也不会杀了他伤了娥皇的心呀……”从嘉说完,闭上双眸,淌下泪珠,我忍不住抱住他,哀哀地哭:“不怪你,不怪你……”从嘉一口喝完了剩下的酒,喃喃道:“娥皇她怎么就不肯原谅朕呢……她怎么不理解朕呢……”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从嘉,只能抱着他默默垂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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