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雒宏军
上小学,是走出懵懂人生的开端,自然忘不了第一课。我们上小学的时候,文革刚刚结束,课本已有了较大变革,扉页与封底不再有“语录”之类,内容也少了些“斗争”的火药味。
“我爱北京天安门”,这是语文第一课。学习几个字倒是次要的,关键还是主题要明确,至于为什么要爱北京,要爱天安门?带着新奇感的我们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只知道那是毛主席居住的地方,神圣庄严不可侵犯。
我们便是这样一路走过来的。每篇课文都是有主题的,歌颂党,歌颂祖国,歌颂社会,歌颂领袖,歌颂英雄,后来又歌颂母亲,歌颂亲情,歌颂劳动者,歌颂人民;当然,也会批判旧社会,批判独裁,批判资本主义,批判自私自利,批判个人主义。长期的教育,我们都深信不疑,自己生在新社会,长在红旗下,是幸福的一代,资本主义社会个人主义盛行,金钱至上,最终要走向灭亡。
想起来,十多年的教育使我们不再懵懂,但是,除了认识几个字,是否摆脱了愚昧,还真说不准。有人说,教育是有益的,但是教育也可能是有毒的,他说的是现在,以前的教育毒性更大。
一次偶然的机会,读到了几篇老课本里的课文,清新之气扑面而来,在平白明净之中,仁爱、礼仪、诚信、情趣、方法、逻辑、国家、世界跃然纸上。那些孩子在教室、在灯下读着这些课文,因为贴着生活,无需教师引导,其义已经自见。那时的课文,就是生活,就是孩子们的世界。
天地日月。
——《共和国教科书 新国文》第一册第八课
上有天,下有地,天地最大。“拜天拜地拜祖宗”,生于天地之间,万物养育了我们,要常怀感恩之心;人不一定信仰宗教,却必须有一颗敬畏之心,人在做,天在看,敬天畏地,才能守住大义,守住底线,守住本分,有所为有所不敢为。
雨将晴,河水清。两渔翁,须眉皆白,披蓑衣,戴箬帽,同坐岸上,张网捕鱼。
——《共和国教科书 新国文》第二册第二十一课
乡间故事,主人公一般都老了,他们却都像孩子们的爷爷,总是在下雨的日子里,戴着箬笠,披着蓑衣,拿着鱼兜,坐在河边捕鱼。眼前的山水是他们的世界,他们是画家笔下的景致。“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和诗歌一样美丽的世界呈现在儿童面前。
座上客,远方来,父陪客,食午饭。饭后出门,与客闲眺,前有青山,旁有流水。
——《共和国教科书 新国文》第二册第二十七课
客来客往,是世间常态,座上座下,有礼仪之道,饭食之间,享平凡趣味。无需文字夸张,无需多着笔墨,却有着人性的温暖。更兼青山流水,悠然之间,有了无穷的意境。
学生入校,先生曰:“汝来何事?”学生曰:“奉父母之命,来此读书。”先生曰:“善。人不读书,不能成人。”
——《共和国教科书 新国文》第三册第一课
“人不读书,不能成人”,虽然有很多读书的名言,这句却振聋发聩。书中,有着一个敞亮的世界,读着读着,内心也会敞亮起来,读着读着,便走近了文明,远离了禽兽,成为一个站直了的人。
种桑数亩,初日发芽。芽渐长大而成叶。农家妇女,持剪刀与筐,同往采桑,以为饲蚕之用。
——《共和国教科书 新国文》第三册第八课:采桑
读书久了,就会有酸气、腐气和傲气,“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就像有孩子说:“大米是树上结的”。种桑,发芽,成叶,采桑,饲蚕,一种劳动的流程,让我们知道了“一粥一饭,当思来处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
蜘蛛在檐下结网,既成。一蜻蜓飞过,误触网中。小儿见之,持杆挑网。网破,蜻蜓飞去。
——《共和国教科书 新国文》第三册第十九课:蜘蛛结网
蜘蛛结网,捕食昆虫,本是自然的法则,动物们的生存之道。偏偏孩子见不得这样的“弱肉强食”,而要挑破网,帮助蜻蜓逃亡。蜘蛛少了这顿美餐,不知道作何感想?我们读着,发出会心的微笑,这就是童趣。
父亲从镇上归来,买玩具,分与儿辈。兄得一火车,弟得一轮船。弟谓兄曰:“吾等有泥人,不能行走。今得火车与轮船,彼可出门旅行矣。”
——《共和国教科书 新国文》第四册第六课:玩具
在孩子的眼中,世界是个童话王国,无论走到那里,都会有新奇的发现。孩子天生就是个发明家、发现者、创造者。因为有了一个玩具火车,一个玩具轮船,只有孩子才能想出:从此,泥人便可以出门旅行了。父爱、亲情、童趣、乐趣,一样都不能少。孩子,怎么能不喜欢?
……
民国初期的小学课本,都是出版社自己编撰,内战连连,政府有很多大事去做,自然也就顾不上审定,少了很多党 化与教化的内容,自然中见纯真,直白中见真情。更何况,不少课本都是大师手笔,就拿这套商务版的“新国文”来说吧,是由蔡元培和张元济亲自校订,而开明版国语课本则是由叶圣陶编写,丰子恺插图,这些大师们修养深厚,然而不辞辛劳,肯俯下身子为小学生编课本,这是那个时代的幸事,也是那个时代的孩子们的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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