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

你有没有尝试离开一个熟悉的地方很久很久，然后再次回到那个肉身魂死的地方。你会发现时间是伤疤纠结起的岁月总和。有些事物它变得面目全非，而有些人内心依旧守着本分安逸度日。时间无止境地向前推，推倒一个又一个年老体弱的人，推倒我们玻璃般的青春，向着可怕的色衰迈进。

离开家有多年余，正好赶上今年的中秋，也该回家拜亲了。人终会回去，回到那土生土长的地方，将心底的安逸再次还给曾经的生活。

中秋节前几天，天气是灰沉沉阴闷闷的，仿佛不定时就会来场倾盆大雨。我和父亲彻底打扫我们在他乡住的屋子。父亲收拾了几件像样点的衣服，父亲最心爱的黑色皮夹克在我眼里已经过时了，我常常劝说他去买件新的，他却对我说：“别浪费，新的总会旧的………省省吧！”

我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提起过换新衣的话。父亲打理好行李后便找来一把椅子，倚在屋前的一棵银杏树下，父亲便坐下点燃了一枝烟，我曾经劝过父亲别吸烟，可父亲不听。我知道父亲差不多有20年烟龄了，不是说戒就能戒的，如果戒一件钟情的事物太容易，就没有虎门销烟，戒毒所这一说了。他的指甲因抽烟已经黄成沙，牙齿也黄成熟鱼卵。

屋前的银杏树上已经挂满白果，白果到了收获的时候，父亲和我，却要回去拜亲。我在西房间里收拾着我的衣服和一些其它的用品，包括书本和半截用来写作的铅笔。没有太多时间和父亲聊天，我本是打算等收拾完后，去和父亲坐坐，可是我发现我有一件军绿色外套没了，我烦恼地直跳跳。我于是去问父亲，父亲说我的外套穿的时间长一些，领口和袖口都赃得乌黑，就去河边洗了，现在挂在衣架上。天总是昏沉沉的，衣服是吹干的，不可能晒干。

父亲看着对面的屋子说：“还记得刚来的时候吗？”

我点点头说:“记得那时我才初中毕业你叫我上高中，我却不愿意，你便把我带到这里来学手艺。"

父亲指了指屋里的凳子说:“去把凳子搬过来。”

我便到屋里搬来了凳子，按父亲手势坐在他左手边。

我看着父亲说：“多久回去啊！"

“快了明天就启程，我马上去打点柴油回来，你自己先吃晚饭别等我了。”

晚间我早早地吃完饭，睡了。夜间我醒来两三次，但是由于收拾的太劳累就没多久又睡着。我父亲不知是多久回来的，睡着后再次醒来天已经发白。

我和父亲，洗漱完后，吃了早饭，准备离开。天空下起了小雨，雨点密集如麻，秋风吹在人脸上一丝凉快。我和父亲正在船上，负责开船的是我父亲。我躺在用塑料膜覆盖的船舱里，看老版《红楼梦》。雨点儿淋不湿我，却打在父亲的额头上，雨水在父亲那皱着的额头缝间缓缓流下，顿时我心灰意冷。我便从船舱中来到了船头对父亲说：“天在下雨，先将船停在岸边等雨停再开，进到船舱里小憩片刻。”父亲一开始不同意，可是在我的劝说下同意了。

我和父亲说了关于我的小时候，父亲说到了我二爷家的女儿腊悔。在我已知的内容里，腊梅头上扎成两条马尾辫，额头上用口红点着一个美人痣，手上和脚上都戴着银镯子，在我现在的眼里是多么的活泼可爱，父亲回忆起我关于我和他的趣事。

在10几年前的中秋节晚上，月光是洁白洒向祭月光的八仙桌上，桌上摆放着两根红蜡烛，两颗红蜡烛中间夹着一鼎香炉，桌上摆着各种各样好吃的月饼，还有一截藕，有苹果香蕉橘子，二爷家的女儿蜡悔生性好吃，我儿时也有点嘴馋，蜡梅便对我说:”现在你在这看着，看着有没有人，我去随手拿两个月饼来我们一人一个。”我朝蜡梅笑了笑，蜡梅很得手的拿来两个月饼，我们躲在后院的空粮库里吃完月饼。我不知怎么回事，偷月饼的事被我母亲弄知道了。硬是以供奉菩萨的东西要等菩萨吃完才能吃为由，母亲打了我和蜡梅。

我和父亲谈了大约有几个时辰的吧！外面雨不知多久就停了。父亲见外面雨停了，便到了船头就重新启动了船。船驶到了十字河口处，突然船熄了火，父亲知道这原因一定是船桨被鱼网卡住了。我这心里更是不平，船行的好好的却被着该死的渔网卡住了，没办法只好就地修理了。可是出来时没有料到这事，所有能修理的工具一个都没带上。父亲看着不能前进的船低下头，用火柴点起一根烟抽。父亲走向船浆，用那粗糙的双手捻着螺丝。我看见心不禁揪了一下，鼻子也酸酸，滴下了几滴泪。我赶快擦干泪，我怕被父亲看到。

我看着横在船上的竹篙对父亲说:”我们撑船回去吧？”

父亲叹了一口气说：“从这撑到家大约要二天，到家时中秋早过了。”

我无望着说：“我们把船撑到岸边，走回家？"父亲说:"你这孩子怎么这么笨呢，刚下雨没多久这田地埂上烂得还走的动吗？”

这时才明白无望和无助是多么悲凉，悲凉到目见的一切都是沧桑。我看着父亲捻螺丝的双手都破出鲜红的血来，心中有三百六十度的纠结。我又四周看了看，目光一锁，定晴一看，是条船。我大叫：“父亲你快看前面有条船。”父亲头一提，父亲脸上开始有点笑容，那紧紧锁着的额头舒展开来。眼看那条船离我们越来越近，直到两条船擦边而过。

父亲大叫：“杨伯是你吗？”

那人看着父亲打量了一翻，“这不是老江吗？"

杨伯看着父亲说：“老江，这么多年你去哪了，一封信都不往家寄，你家老母亲去年过冬死了，你也不回家送葬，村里人都议论你是个不孝子：”杨伯说：“江竹这几年和你在一起吧？”

父亲指着我说：“杨伯你看江竹都这么大了。”我看着杨伯，一声不吭，因为我根本不知道说什么。

杨伯已经不在我的记忆中，现在只见他头上戴着草帽，手上套件麻布手套，也许是总是开船的缘故，套手套是怕撑竹篙时手摩疼了，脸上的胡子长得像把刷子。杨伯脚上穿着农村普通的布鞋，上身只穿着一件薄毛衣，下身穿着喇叭裤，面色表现的那么红暗。父亲跟我说了我们遇到的困难，杨伯便叫我们把船丟着，杨伯开船送我们回家。我和父亲讨论的一会儿便答应了。我随父亲一同登上了杨伯的船。杨伯将船一直开到我家附近的河道边停了下来。杨伯和父亲，我都一同上岸，父亲便邀请杨伯到我家坐坐。

杨伯说：“不了，你还不知道你家现在住哪，我带你去。”

父亲一惊对杨伯说：“我家怎么搬家了。”

杨伯说：“村里干部要将你家变成老年活动室，便叫你家到村里又找了一个屋子住下，不挣你家钱，就等于换家吧！”

走着说着我们就到了一个占地五十平方米的房子，以前我家房子可真的二百平方米，现在怎么就占地五十平方你呢，我对这事非常气愤。我和父亲谢了杨伯，推开门进了去，直见屋里四角方桌旁坐这一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女人，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她就是蜡悔，这时从房里走出一位中年妇女，我知道她就是我的母亲，父亲在一旁说：“桂兰，我把江竹带回来了。”

母亲的泪已经流了下来，母亲走了我身边紧紧抱着我说：“江竹，你可算回来了，都这么大了，这几年在外也不回来看我。”

我看母亲说：“奶奶走了是吗？”母亲脸上泪已经又多了几滴，母亲脸色苍白地回答：“是啊……走了。”

父亲说：“明天中秋节了，江竹你陪我一起去买点干桂圆，烟和酒。”我于是和父亲一起来到了村里的商店！商店里有十几种干桂圆，父亲挑了一种价格中等的干桂圆买了四袋，也买了四条比较低价格的烟，和中档次的酒，送给爷爷和外爷爷家，最后父亲和店主给了钱一共用了150元，父亲便叫我把东西分别送到爷爷和外爷爷家。送来后我就回家，回到家中只见母亲和蜡梅在一边洗菱角，洗完菱角后母亲叫我去拿点干草去煮菱角。我到后院取来了干草，母亲又教蜡梅去生火。

我于是回到了屋里，拿起手中的笔，伏案勾勾画画，要将所有见闻所感写了下来，渐渐地夕阳已经没有了余晖，天再次暗了下来，今天又该沉于夜梦中啊，八月十四的夜晚我睡的是那么安静，再次睁眼我的双眼好迷离。今天是八月十五，中秋佳节，我的梦是被外面的爆竹声所惊醒，早晨一醒我就很期望八月十五的月亮，今年的中秋节我在家过。

我对中秋节也不算太了解，只是听村里人说中秋节不过是一家子吃一顿饭，我也没什么好向读者讲的，那我就随便讲讲我家乡的文化，地点及人物吧！我家乡其实是一个岛村，四周都是水环绕着，人们外出和家庭都是以船为交通工具，其实我对这样的生活是反感的，所以我便出去，前面说一出去便是10几年，这个地方能够说与外界相隔。

很少有外地人到我家乡，原因我就随便说两个，一是因为不出名，二是因为四周环水交通不便。我知道一般到了中秋时人们会翻出一张小方桌，桌上放着一盘盘小吃的，说到吃的我当然有说一说我的岛村的风味小吃，“辣鸡蛋”，不是我过于好吃，而是真的很香，辣鸡蛋的做法我就讲解一番，先找十只本地产的草鸡蛋，然后将这个十只草鸡蛋像腌鸭蛋一样腌上十几天，然后等到腌好后放在，砂锅里煮，煮的过程中放朝天椒，煮到鸡蛋开口取出，再用朝天椒腌上一天取出，吃的时候加几滴芝麻油，味道可香了。

我刚喝一口茶写了一段文章。母亲就叫我去拿只手套，拿手套干嘛呢，原来母亲准备打黄豆。打黃豆是村民一种劳动方式，因为没有机器只能靠人力将黄豆从杆上给打下来，想想这事我就一股子的气，就在早晨我去村集市买菜时，就给铺在地上的黄豆杆拌倒，你一定问这黄豆杆咱在地上呢？这并不奇怪，村民怕打黄豆浪费时间，于是有一种好方法，就是把黄豆杆铺在行人道上，行人走在上面，免去多少人力，而且还节约时间，然而我对这事就很不提倡。就想一个烟头引起一场大火，将这些黄豆连同黄豆杆一起烧了，烧得灰飞烟灭，再想想觉得缺德，就没那么做。

其实一些小事还是很有趣的，本来这件事情没有我参与，就因为我的嘴，我说了一两句这事就有我的事了。这事是这样的，不知是谁吃饭时把米饭掉到了邻居家门口，也许那个邻居有点小气，邻居看到地上的米饭就来气，为什么呢？

原来这饭会引来成群结队的蚂蚁，大家都知道吗？一只动物很正常，没有好奇怪的，但就因为这事惹那邻居破口大骂，骂那些丑烂脏坏的话，听的我只能心烦，我踏着那气冲冲地步子，走到门外大叫：“这是谁。还让不让人活了。”就这样骂了起来。

节日过了也有很久了，家里总是钱不够花，为这事父亲和母亲也吵过架，这事我就不该对读者说，有一句话说家丑不可外扬吧。我走到故乡的一条河旁边，河里有几只鸭子。深秋马上就到了，鸭子难道不感到冷吗，你们错了，在这里鸭子下河不分季节，既使你大冬天也种能看到鸭子在河里。

到家乡这几天生活不算安宁，眼看家境一天不如一天，父亲也没用办法，母亲这时手捧着竹篮向河边走来，竹篮中刚从地里采回的青菜，青菜叶已经明显泛黄的，好似夕阳。

无论年代所带给我们多么艰难的苦，我们都应笑着走过，对于家是渴望中的无助，坚强下来就是一个家的成长，不能说世界没有家，因为家的理念已经扩散向世界，我们承受苦难，就会让下一代相信家。

大约过了三天，我独自一人带着惭愧的心抖抖擞擞跪在祖先的墓前，哭。对于一个活着的人来说，哭是对先人最后的缅怀了吧。

我回家后，在书房坐了一下午。只写下一首诗:

我们心藏一个活生生的村庄

很多次我们梦里在村庄的打谷场，醒来却躺在单人床上

很多次我们在父母的坟前下跪，双手抚摸着墓碑泣不从声

太阳还有墓葬，墓葬里有另一个天堂

我透过时光的牢房，困着我们的心脏

村庄没有海洋却有无穷尽的宝藏

我们心藏着一个活生生的村庄，回忆的最终目的为了欣赏

我们围着火炉烤红薯，在家园子里割韭菜

如果你还在人潮拥挤的城市徘徊，就随着我回到活生生的村庄

一同重新在熟悉的土壤上生长

  2013年7月18日完稿，2017年5月28日改稿          

后记:家给我们的是物质和精神方面的支柱，然而我们报答的要是全部，青年们离家久了，就不知道家的变化，这一切都源于他们的理想与追求，在这里我说一句常回家看看，别在外漂泊久了，别让年老的母亲或者父亲等亲人们，而担心。如果世界都为了钱，那么家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一个人的生活包括在家和万事新，岁月染上的是一根根白发，还是积累着一层层对家的隔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