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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 镜 (笔记体·黎民外史·八三)

眼 镜 (笔记体·黎民外史·八三)

作者: 苏宛一线 | 来源:发表于2019-12-06 14:49 被阅读0次

                                                                      眼 镜 (笔记体·黎民外史·八三)

    最近以来,田老汉就觉得有些诡异。他家所在的这个邓城里,一走到大街上,就看到满街的人们,无论男女老少,都戴着一副眼镜。太阳光下,仿佛到处都是亮晃晃的手电光,高低错落、闪闪烁烁,照得睁不开眼睛,他只好低着头夺路而逃。时间一久,街也不敢上了,自己宅在家里没头没脑地骂娘,气得老伴在一旁唠唠叨叨,说他神经病,少见多怪。

    又到周末,在省城工作的儿子田司世、儿媳易尔菲带着刚上小学的孙女田为华回来了。一回到家,他们夫妻俩就电话不断,没停一会儿,就开车会同学朋友去了。撇在家里的为华不知从哪儿拿出了她妈妈那部手机,用手扶了扶镶着粉红色边框的小眼镜,就窝在沙发里,开始玩起了游戏。

    到了晚上,刚上高二的孙子田果平也回来了。他一进屋就问爷奶,“我爸妈呢?”田老汉没好气的说,“他们以为家里是车站宾馆呢,一回来就走个没人影儿!”奶奶说,“果平,带你妹妹去姑姑家,找表弟表妹们玩去。”果平不情愿地说,“奶奶,我就在家一天,你让我静一静,好不好。”说着,给妹妹丢了个鬼脸,掏出手机,戴上无边框高度近视镜,就进了自己的屋。老汉说:“你瞅瞅,现在的孩子们都整成啥了!”

    赋闲在家多时的田老汉哪里知道,现在已经是一个人为物役、手机统治人的时代。过去,和人最近的是亲友,现在,和人最亲的是手机。手机成了须臾不可离开的伴侣,无论干什么事情,最先想到的是把手机带上,一旦忘记带手机,就显得六神无主、不知所措,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人们在聚会的时候,不是抵肩而谈、窃窃私语,而是各自抱着一部手机,看着网络上的消息,或是瞅着微信、QQ之类的社交软件,网友们和群里发来的各种有趣或无趣、高雅或低俗的信息、图片,既能够让人们开怀大笑,也能够让人们咬牙切齿,既能够使人如梦初醒,也能够使人陷入迷茫。更有甚者,是那些什么信息都不想看的,拿着高性能的手机,玩起游戏来如醉如痴,两只手像得了鸡爪疯一样,甚至超过熟练的钢琴手,随着手指的上下翻飞,那些高度智能化的虚拟人物不是战胜了武功高强的对手,就是被魔法困住,无论是积分直线飙升或断崖式下降,都惹得他们面部痉挛、脸色苍白……手机,已经成为人们的第二个自我,如影随形,相亲相爱。

    奶奶做好饭时,再三喊叫,两个孙辈就是不往饭桌前凑。爷爷勉强把孙女抱到饭桌前坐下,小为华拿起一个包子,身子一扭又回到沙发上去,看着手机上找不到家的小公主在那里哭泣,一个恶魔却已经靠近她的身旁,小公主却毫无察觉。眼看小公主就要被掳走,为华吓得直呼“爸爸救人!”她手中的包子不知道啥时候已经滚落在地板上。

    奶奶求爷爷告奶奶地把果平从屋里请出来,果平连坐也不坐,端起一碗稀饭,一扬脖灌了进去,拿起两个包子,一转身像旋风一样又钻进屋去。果平正在看一个穿越故事,一个上高中的小子回家路上看着手机就走入了机动车道,被一个骑摩托的撞倒在地,昏迷了过去。于是,他恍惚间就进入了一条时光隧道,穿越到了群婚时代的原始部落。当了头领的他被黑压压一堆香妃美眷包围着,看得他意乱情迷,实在不知道该选哪一个共度春宵。这时候,一位天使从天而降,把他裹在自己的披风里飞向了天庭。在地上美女们的一片喊叫声里,只听得那天使说,“小子,玉皇大帝选中你做驸马,成亲的时辰已到,必需立刻赶到天庭去”。……果平正想着,这个高中生要是我该多好,忽听得爸爸妈妈在客厅大声说话,赶忙把手机藏在了枕头下,连衣服都来不及脱,就呲溜一下钻进了被窝,装作已经熟睡了。

    客厅里,喝得有些晕头转向的田司世向着老爷子嘟囔了一句,“咋叫为华睡在沙发上呢?”正在看老年保健节目的田老汉,一边目不转睛地看着电视,一边不满地对儿子说,“还不是怕弄醒了她。你妈都把她盖好了,怕啥呢?”易尔菲笑着问婆婆,“妈,果平呢?”老太太正在看一本书,抬起头笑笑,回应道,“怕是已经睡了吧,好长时间都没听到他屋里有动静了。”易尔菲听了这话,就走到沙发前,抱起女儿进了她们的卧室。

    等易尔菲回到客厅,公公已经关了电视,和儿子面对面坐在两个单人沙发上,婆婆正把一杯热茶放在田司世面前的茶几上。婆婆笑脸迎向易尔菲,“尔菲,你喝水不?”易尔菲说,“一会儿就睡觉了,喝水影响休息。”说着,拉起婆婆的手,一道去坐在长沙发上。田司世低着头,既像醉酒又像沉思。易尔菲知道,自己老公酒量并不小,今天喝成这样,主要是听到了太多伤感的坏消息。一阵沉寂过后,田司世缓缓抬起了头,先看看父母,又看看妻子,满脸无奈地说,“这都是什么事儿啊!”易尔菲会心地一笑,“还不都是手机闹的”。

    在一大群同学朋友围成的酒桌上,田司世发现,现在已经没有人划枚猜拳了,原来热闹的酒桌已经变得有些沉闷,像开座谈会那样,由主持人开始,按主宾、副主宾倒起,左右开弓,人歇酒壶不歇,轮流倒酒。然后由主宾回敬,作最后一轮倒酒。到这时候,一件酒已经所剩无几,没有几个清醒的客人了。一场酒席很快就结束了,仿佛大家都等着赶下一场宴会一样,显得有些匆忙,有些应付差使。其实,每个人都急着回去寻清静,不是为了看书思考,而是为了玩手机。临散场的时候,田司世对主持的同学说,这种喝法没意思,简直是大水漫灌,真怀念划枚猜拳那种热闹劲儿,至少朋友们能够有时间很好地交流感情。那同学说,“嗨,你没看大家都盯着手机看,忙啊!下次下次,下次你回来一定猜拳喝酒。”

    在逐个敬酒的时候,没有轮到的就在那里谈起了逸闻趣事,而且大都与手机有关。其中有几件事儿,让他们夫妻俩回来时,走一路感叹一路,觉得世道真是变了。脸上有一道刀疤的那位小学时的同学,虽然连初中都没有上,却与官员大亨们都十分要好,不管谁有啥事儿,他都冲在最前头,为朋友两肋插刀。他不但人缘好,而且老婆之外,还养了两个情人,一个个都服服帖帖地跟着他,从来都不争风吃醋,因为他有花不完的钱供应她们嘛。他现在已经是一个中等规模建筑公司的老总。

    他说,自己手下有一个项目经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迷上了手机游戏,整天拿着手机在那里抠饬,回家啥也不干,饭来张口,衣来伸手,而且要命的是,也不再喜欢和老婆睡在一起,自顾自地在一张小床上没明没夜地玩手机。老婆想和他亲热一下,他就没好气地说,“老夫老妻了,玩的啥,没意思!”他老婆一气之下,和他离婚回了娘家,到现在都没有再找个对象。有人问他,“铁弓,你咋不再找个女人呢?”他就痴痴地笑,“找个球啊,这不是老婆嘛,我还准备和它结婚呢。”说着,摇了摇手中那带着充电宝的宽大手机。刀疤脸说,这家伙玩丢了项目经理之后,就让人拍了张他玩手机的照片,挂在床头,说是他的结婚照。邻居说,他就是个神经蛋。

    那个风姿绰约的女同学,虽然已经四十挂零,还抱着独身主义理想,贯彻杯水主义主张,到现在还没有成家,说是这样自由,也省得给谁戴绿帽子。乍看之下,她还像二十出头的俏姑娘。她说,我原来出门坐出租车,司机瞄了我一眼单薄的穿着,盯着我优美的曲线,就开始套近乎,说些肉麻的话,弄得我面红心跳,情绪亢奋。现在不一样了,有的司机下载了一些黄色小说或图片,一有空时就翻着手机看,等你去叫车时,他就慌慌张张收起手机,满脸陪笑却没有表情地看着客人。因为目睹了一次事故之后,她再也不敢坐司机把手机粘在方向盘上的出租车。

    她说,那次她站在一个十字路口等绿灯过马路,看见一辆出租车停在路口,司机两眼盯着方向盘上的手机,看得一脸淫意。绿灯亮起,后面的车子响起了急促的喇叭,他才呼一下把车开过路口。不幸的是,车子刚开出不到一百米,就冲出车道,和另一侧过来的大货车迎头撞上;万幸的是,两辆车子速度都不算太快,虽然把出租车的引擎盖撞飞了,司机和后面的乘客都只受了点轻伤。她说自己想想都后怕,如果速度再快些,恐怕就是车毁人亡了。

    人们一阵唏嘘感叹之后,主持酒席的那位教育局业务局长,讲了一个案例。一个四口之家,儿子初三,小学时成绩优异,但初中以来已经四度转学;女儿上大班,因为中年得女,是父母掌上明珠。对于儿子的厌学,他们使尽了方法,一点效果都没有,无奈之下,他们找到了我这个心理咨询师。原来,他们对女儿宠爱有加,夫妻俩无形中转移了注意力,放松了对儿子的管教,孩子从进游戏厅、网吧开始,很快沉迷于网络。为了玩游戏、看黄片,先是偷了老师的手机,接着偷了家里的钱,买了手机和平板,每天放学在家,就把自己关在屋里,谎称为上中学埋头学习。小学毕业时,竟然成为班上倒数第三的学生。按划片就近进入学的政策,上了区里的二初中之后,学习一直靠后,还谈起了恋爱,结起了团伙,伙伴们在一起讨论的都是如何玩手机、玩女人、找乐子,学习已经成为子虚乌有的事儿。这孩子现在戴着眼镜都看不清前面的路,但还是不停地玩手机,已经走火入魔,一般的心理疏导已经起不到作用。不得已,父母只好把他送到市里的戒网瘾教养所。

    田司世喝了几杯茶,意识已经有些清醒。这时候,他想起在省城听到的一个故事。有一个家庭,男的在外面打工,女的在家照顾孩子上学,婆婆死后,公公也是独守空房,就来城里和他们同住。公媳俩平时在家,也没有多少话说,就各自抠饬手机,有一天,公公说闲得无聊,要去公园转转。媳妇说,好啊,找老头老太太们说说话,跳跳广场舞去吧。公公离开家没多久,媳妇的QQ上就接到了一条信息:“美女,见见面吧。聊了这么长时间,怪想您呢。”她想了半天,就回了句:“在哪儿见?”对方回道:“空望公园情侣路西头吧。”她心里突突跳着,到卧室画了个淡妆,就锁上门,骑着电动车出发了。到了那里,整条情侣路上没见一个人影儿,到了尽西头,才发现那凉椅上坐着一个人。走近一看,那人不是别人,是她公公。只见公公翘着二郎腿、摇着手机,在那儿东张西望,像是等人的样子。她说,“爹,你在这儿弄啥哩?”公公不好意思地红了脸,脚在地上不安地挪了挪,嗫嚅了句“等个人儿”。媳妇笑笑说,我是来找人的。说着在公公对面的凉椅上坐下。等了一会儿,媳妇不见人来,又怕公公发现她的秘密,就对公公说,你再等会儿,我先回去了。说着,骑上电车就走了。等她接了孩子回家,公公已经到家了,在厨房开始择菜准备晚饭。她想到自己被放了鸽子,很是生气,就给对方发了一条信息:“不守信的家伙,你让我白跑一趟!”少顷,公公放在案板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她无意间瞄了一眼,正是她发那条信息!她脸颊顿时飞起一片红晕。因为正在淘米,她没有来得及走开。公公却拿起手机回了句“你不也放了我的鸽子!”她放在水池边上的手机“叮咚”一下,正欲洗手去取手机,公公刚好来到水池边洗菜,正好看在眼里。老汉心里“咕咚”一声,像有一个炸雷在胸中爆响,就跌跌撞撞往客厅去。第二天,老汉就收拾行李,离开了城市,回到农村老家,再也不敢来儿子家了。没过多久,这媳妇也觉得没脸呆在这个城市了,就带着孩子,坐上驶往南方的火车,去找丈夫去了。

    听完田司世的讲述,易尔菲阴沉着脸说,看你都说些啥事儿!不过,她也不得不承认,现在的人们都生活在虚拟世界里,弄得现实生活也乌烟瘴气的。唉,社会上出了多少匪夷所思的事情啊!她说:“人们已经混淆了虚拟与现实,仿佛生活在手机里,人活在虚拟里,常常陷入左顾右盼当中,在现实与虚拟中无所适从。”于是,田司世和易尔菲又开始聊起那些关于手机的八卦故事,他们俩不时地发出爽朗的笑声。田司世若有所思地说,你们看看,在这个以手机为伴儿的时代,很多人只通过手机看世界、买东西,都不得不戴上眼镜,脑袋里充满了近乎意淫的幻觉,就是没有行动,或者是干些荒唐的事情。无所作为不说,还都成了眼镜一族。眼镜行业本来就是传统的四大暴利行业之一,现在更是独占鳌头,成了排行榜遥遥领先的行业。这都是拜手机所赐!

    两位老人听得一愣一愣的,一句话也插不上。听不下去的田老汉黑着脸来了句:“时候不早了,都去睡觉吧!”俩人听了,知道老人们觉得尴尬了,赶忙到卧室里去了。老太太白了老汉一眼,“孩子们轻易不回来,谁看你那黑煞神一样的脸!”说着,也回了自己的房间。觉得没趣的田老汉就摇着头去刷牙,准备去睡觉。

    儿子媳妇回省城后的又一个周末,田老汉和老伴要去量贩购买生活用品,不得不再次上街。但一到街上,发现路上除了一辆辆疾驰而过的大小汽车,没有几个行人。到了公交站,才发现这里人头攒动,很多人都戴着眼镜在那儿等公交。前面还排着队,到后面已经不成队形,而是围成了扇形,人挨人,人挤人,挤攮不动。田老汉忍不住随便问了句,“咋恁多人等公交?”。旁边一位年轻人看了他一眼,气恼地说,到处都是高度近视眼,人们不但不敢骑车,连走路也觉得不安全,只好都来坐公交了。

    田老汉仔细看了一下,才发现那些一边挤一边看手机的人们。有的不仅戴着眼镜,而且手中还拿着放大镜,放在手机与眼镜之间,好生奇怪。田老汉顿时恍然大悟,他们光靠眼镜已经看不清东西,必须先由放大镜把文字图片放大,才能透过眼镜看清,真够辛苦的。看到这里,老汉对老伴说:“你看看,现在的人们真辛苦,更可怜!”

                                                                                                                                       2019.1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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