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月亮|连载十六 驼峰客栈小聚
大理 王屿|摄
饭后，老秦拿纸来回打圈擦着嘴，他的眉头微皱，思绪似乎也随手指幅度不停打着转。王屿很熟悉他这样的举动，一旦他收起顽皮劲儿安静下来，多半是要说工作上的事情了。
“王屿，这几天你先别出远门！” 老秦拿食指和大拇指夹着餐纸巾，不停地来回搓动着，“我和张维先看看近期安排，整理整理外拍器材。我尽快通知你哪天出发。”
“行，我等你电话。” 老秦一向雷厉风行，但凡他说“尽快”二字，绝不会超过四十八小时。
“李苑，如果到时你没啥事的话，就一起去抚仙湖采风呗。” 老秦又转头问李苑，她笑着点头应许。末了，他伸出手打着响指召唤餐厅小姑娘埋了单。
出了餐厅大门，外边倒没再下雨，只是小风一吹还凉意十足。过往的行人穿着千奇百怪，有捂着羽绒服的，有身穿防风夹克的，有穿超短裙的，还有像王屿那样只裹件薄T恤的。真是应了那句云南老话，“云南十八怪，四季衣物同穿戴。”
“拿着，下次见面还我就行。”张维见王屿双手抱着肩，把自己的牛仔外套递了过去。
“不用了！李苑这儿一大个行李袋，我跟她拿件外套穿就好。” 王屿忙把衣服推还给张维。这才刚认识，穿他衣服不就意味着披上他的荷尔蒙嘛，这叫人怎么好意思。这也太暧昧了！
“行。那你们注意安全！”张维面露尴尬，但也没再坚持。老秦和李苑只在一旁笑嘻嘻地看着。
四人就此告别。张维跟老秦准备步行回滇池度假区的工作室，王屿和李苑则匆匆过了红绿灯，跑向对面公交站停靠的一辆公交车。
“你小子好样的！” 老秦回头看了眼那辆远去的公交车，对着张维的肩膀一阵猛拍，“你平常话不多，泡起妞来倒真是一套一套的。”
“看她穿得挺少，真的没想那么多。” 张维把那件牛仔衣往身上套，“不过，她不会真要在抚仙湖里拍浴照吧？”
“气质上来说，她还真挺合适拍那样的照片。”
“那她男朋友会不会介意呢？”
“那个……据我所知，” 老秦拖着长音不怀好意地笑着着推了一把张维，“王屿没男朋友！”
张维定在原地微笑了几秒，随即跟上老秦拐进一侧通往工作室方向的小路。
这边王屿和李苑在金马碧鸡广场下了车，两人穿过一小排卖旅游纪念品的小摊，熟门熟路地上了驼峰客栈的天台。那里离昆明著名景点金马碧鸡坊不过短短几十米距离，但三面被层叠建筑包裹，属于闹市里为数不多的一隅安静角落。
驼峰客栈其实是一家国际青年旅馆，那里接待着来自世界各地的背包客。顶楼天台的开阔区域，主要给住客提供咖啡、酒水和简餐。同时也对外营业，因为偶尔办些文化交流活动，不觉间竟成了本地文艺青年最爱的汇聚地点之一。早在大学时期，王屿就常和李苑、苏凌就着这里的氛围，来这儿的英语角练习口语。
二人选了老位置的高凳，面朝金马碧鸡坊坐下，把闹市区的车水马龙看得个仔仔细细。底下广场人群熙熙攘攘，一些游客正摆着各种pose，和那两座明代初建的大牌坊合影留念。马路对面南屏商业步行街上，广告牌天花乱坠一派繁荣景象。
王屿拿起桌上的啤酒瓶，瓶身上“风花雪月”四个字赫然入目。她不由想起自己和周辰的唯一一次旅行。那晚月光如水，两人倚坐在大理古城的一段城墙，王屿身披周辰的外套在他怀里轻轻地念:“下关风，上关花，苍山雪，洱海月......”
如今只剩这四字相随，而王屿甚至没勇气接受其他男人的外套。而中午那个电话，自己为何会有那么大的反应？这段感情不是已经前后无路可走，那周辰的电话又是何意呢？
李苑拉开一旁旅行袋，里头几个大保鲜盒装着李苑妈妈亲自卤制的卤鸡，鸡脚和鸡蛋，还有几卷蒙自干米线和两方红糖。
“我妈说你太瘦了，要多吃点好的。红糖是老古方法制的，她找竹园一个蔗农买的，说云南最好的红糖。只是...你别为一个电话，又往成都跑了。” 李苑似乎猜出是周辰的电话，而王屿又深陷于纠葛之中。
王屿只觉鼻子一酸，她紧抿着嘴好控制即将落下的眼泪。没了爱人和工作后，她有纠结过是否回老家尝试一种新的生活。但身边几位朋友都如此交心，又让她不忍离开这片已生活七年的土地。
“今天周五，我问问苏凌能不能下午开个溜。”王屿顿了顿身，拿出手机按出一串号码。苏凌的办公室刚好在附近一座大厦，步行过来要不了很长时间。
“太好了！你快问！”
李苑和苏凌学生时代关系就不错，但毕业后天各一方，直到一年前苏凌回国，两人才又渐渐恢复联络。
“她说十分钟就到。”
王屿挂了电话，两人碰了碰瓶各饮上一口啤酒。此时太阳从云层窜出，王屿感觉胳膊被泻下的暖阳烤得暖呼呼的。但一旁的李苑却对着闹街发上了呆。
“你这次不是来试婚纱的吧。” 王屿五根手指舞在李苑面前，被她一把拉了下来。
“王屿，你觉得南屏街的房子好住吗？”
“那么贵，我可不敢想。不过要是你住那儿多好呀，来天台喝酒不是分分钟的事情。咦......杨子说要搬来昆明吗？”
南屏街五位数一平米的房价对王屿来说，确实遥不可及。可是以杨子家的条件，在那儿买房倒并非什么难事。
“我可能是疯了。” 李苑叹了一口气。
李苑和杨子的婚礼定在下年五月，但未来婆婆已擅自从苏州给李苑订下一件价格不菲的刺绣婚纱。最近又开始张罗上了小宝宝的东西: 绣背裹，织衣物鞋袜，喊木匠做实木婴儿床等等。未来公公甚至在南屏街和学府路各买下一处房产，作以后孙子孙女来昆明上学的打算。
“其实他们做的都挺正常，只是我真的不想现在要孩子。” 李苑低垂着头，“为这个事情我和杨子僵着呢。”
“你确实是病了！我可能奋斗一辈子都买不起南屏街的房子。” 王屿把双手放在李苑肩膀，“而且，杨子是什么人啊？你要天上的月亮他也会拼命摘来的那种啊！”
“我……”
“你们两到底谁怀孕了啊？” 苏凌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天台，她趴到王屿背上，从后头抢了啤酒瓶就往口里倒。
“我的大小姐，你们单位专门养些豺狼吗？别抢，整瓶都给你行了吧！” 王屿把她拉到旁边一张空凳上坐下。
“你不知道我有多惨，刘姐回老家办事，我爸做的饭好难吃。” 苏凌装着抹了一把眼泪的样子，“来来来李苑，说说杨子把你怎么了，会有吃不上饭那么惨。”
苏凌的调皮劲儿让原本沉闷的氛围轻松了不少，只是听完李苑复述一遍近况，她的眉头也跟着紧了起来。三位老友沉寂下来，不再说话。
“李苑，这只是我的想法哈。”半晌，苏凌终于打破沉默，“杨子家毕竟在当地有头有脸。他平常再对你好，生孩子这个事他是带压力没法让步的。再说，结婚生子不是水到渠成的事吗？”
“我不知道...这次来昆想看套偏点的小公寓。这几年攒了个首付，本想把花店扩一下。但现在和杨子这么闹，我总觉得有必要给自己留条后路。”
“好你个李苑，你都攒了这么多钱了。” 王屿大吃一惊，她知道李苑有私房钱，但没想到这么大笔，同时心里又涌出些无法用言语形容的自卑感。
抛开家境不说，苏凌有留学背景，还考着变态的注册会计证书。李苑有花店还善理财，感情不稳定时尚有存款留作后路。可，她王屿有什么呢？唯一的技能就是略懂两门外语，但如今归国留学生大把大把，就业方面她也没什么优势。在昆明买房，哪怕是买在呈贡新城最便宜的地段她都没敢想过。如果再不找个什么出路，她大概只能回四线小城，由母亲和三姑六婆安排着相亲了。可她这样一个没背景没未来的人，谁又会看得上呢？
“不说这个了。” 李苑转开了话题，“苏凌我和你说，王屿她要走桃花运了。”
“这...什么啊。” 王屿看了四周一圈，所幸天台上来客不多。而且哪里来的什么桃花运，自己今天还为着周辰的电话烦心着呢。
“今天一起吃饭那个摄影师张维，我看就挺好的，人又高帅、踏实还内敛。”李苑掐了把王屿的胳膊，“还有那个元阳抬猪的德国小伙子，我看他对你也有点意思！”
“李苑你乱说啥呢？和张维这才第一天认识。那个德国人，才是寄了几张明信片而已啊！” 王屿招架不住李苑，急得满脸通红。
“哦哟，一见钟情啊！哦哟，旅途艳遇啊！通通带来给我把把关！” 苏凌柔声柔气地围了过来，两人把王屿扑在中间，哄笑作一堆。
“苏凌，你快给我把啤酒买来！” 王屿左右推搡着，想从这个八卦话题中逃脱出来。
(本文为王屿原创，目前仅在简书发表。谢绝商业性质的转载，个人转载请提前告知，署名并注明出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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