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姨母王氏,生了病快死的时候,忽然转身对着里躺着,不停地笑。女儿问她,她说,我听说袁家的外甥将要考中了,所以开心得不行。当时我还只是附生,姨母死的第二年,我竟然在岁试中考了第三补廪。
我父亲去世的时候,他的侍者朱氏也生病了,大呼小叫道,我要走啦,要走啦!老爷在房顶上叫我呢。那时我父亲虽然已经仙逝,但因为朱氏病危,怕他伤心过度,所以就没敢告诉他这个事情。但没多一会儿,朱氏竟然也去世了。我这才相信古人所说的人死后灵魂会从屋顶飘走的说法,并非是信口开河。
我家的看门人朱明死的时候,死去又忽然醒过来,双眼圆瞪,伸手索要纸钱,说道,我拿去有应酬。家里人赶紧烧纸,他这才瞑目而逝。
甲戌年秋天,我也病危,就看见一个白脸的小孩,带着花帽子跪在床下,手上拿着一个条幅,上面写着“家政条条,人口寥寥”(家里治理井井有条,人丁不旺非常稀少)八个字。我想,这是鬼在拿我开心呢,我也就拿他开涮。当天中午因为已经喝过胡椒汤,喘气舒服了一些,于是就信口续了两句“可怜小鬼,只怕胡椒”,小鬼也就一笑而去了。当我发烧厉害时,总觉得床上有六七个人横七竖八地躺着,我不想呻吟的时候他们非要让我叫唤,我想安静一下他们却非要摇晃我。热度逐渐退去,这些“人”也逐渐减少,等到体温完全正常的时候,才觉得床上仍然只有我自己而已。这才相信三魂六魄的说法,也是有道理的。
至于做梦的预兆,也有很难解释的地方。我的先祖旦釜公喜欢道术,有次做梦,梦到来到一个山顶,八个人一起喝酒,就像是平常画中的八仙一样。他走到旁边,群仙理都不理。他就开玩笑说“八个仙人,十五条腿”,铁拐李大怒,抡起拐杖就要打他。群仙赶紧大声劝他谢罪,拉着他跪下谢罪。而此刻拐杖已经碰到了他的腰部,铁拐李就说,陪你三年。
惊醒之后,一看,哇,腰上凸起一个包块,有鸡蛋那么大,看了很多医生都没用,后来就一直溃烂,3年后去世了。我也就开玩笑地说,这个死瘸子,和我家不共戴天!从此每次看到铁拐李的画像,必定指着他痛骂,也没见到他再有什么作祟的事情。
我姐夫王贡南曾在少保的坟前(可能指的是明臣于谦的墓)求梦,结果梦到一个凶恶的和尚,拿着大棒子追着他跑。王贡南撒腿就跑,结果见到前面数十个和尚围坐在草地上,他就赶紧呼救。僧人们把他拉进草丛中,面朝外边围坐在他周围。那个凶僧追过来,找不到他,就大声喊道,无情种子,留着干啥?大家闪开,吃我一棒!王贡南惊醒过来,但直到今天也没有应验。
我小的时候,曾梦见数百万根毛笔合为一个大竹筏,我坐在上边在江上漂流,至今也没有应验。又有某年立春那天,梦到关帝,身披绿袍,胡子老长,用左手把我抓起来,右手抓着一束雷电从我肚脐那里硬往里塞,感觉就像烈火钻进去烧灼一样,疼得立即醒了过来,肚子居然还是烫烫的。或者说,关帝是戊午年诞生,我也是戊午年中举,不过这终归属于牵强附会了。
壬子乡试,我去赶考那天,五更时分,梦见在路上遇到了一个官学里的仆役李念先,他对我挥手说,别去啦,别去啦,您这次去也考不上,就是收遗才的那一次考试也考不上,只有等到大收的那一次才能有戏。那一次科考,收拾遗才的比例很高,我心想不至于吧?结果真的被他说中了。我就觉得很奇怪,像补为廪生、考中举人这种事情,虽然很小却有梦作为预兆;而后来考中进士、担任县令这种大事,却没有任何预兆。为什么呢?我也很不明白。
注解与思考:
袁枚在此篇中记载了七八件小事,正应了标题“随缘琐事”,有种沈复《浮生六记》的感觉。袁枚认为,这些鬼神的事情,可以信,也可以不信,各种解释都有些牵强附会。所以,自始至终,袁枚只是把这些事情记载下来,最后说自己也搞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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