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钗跟袭人正说着刚刚黛玉和湘云他们说的“可不是顽话,我正要告诉你呢,你又忙忙的出去了”,一句话还没说完,就看到凤姐派人来叫袭人。
这种紧凑的场景转换方式,通常是曹师在提醒读者,上一个场景中发生的事情,仍在延续。具体到这一回,则是第三十六回由此进入第五个场景:“袭卿的变化”,归入贾府气运线。
关于袭卿的身份变化,曹师此前安排了很多场景进行铺垫。先从仆人、姊妹、宝玉、王夫人等人的视角,通过各种事件,细细描写袭人的品性、行为、处事能力,人物形象刻画极其丰满;又写王夫人对袭人的看法,从全面转变、内心认同,到欣赏赞许、感动落泪,这四个阶段的心理历程,奠定了袭卿身份变化的基础。全部铺垫工作完成之后,曹师再特意安排王夫人亲自出面,一来明确袭卿身份,二来对袭人的未来生活,亲自做出安排和交代。
回到刚才的场景,宝钗笑着告诉袭人道:“就是为那话了”,袭人“只得唤起两个丫头伺候着”,同宝钗出怡红院,自往凤姐儿这里来。袭人只得唤起两个丫头伺候着,这一句话,其实暗赞袭人做事滴水不漏,一丝不乱,有条不紊,读来真实自然,完完全全是客观描述。
袭人跟宝钗出了怡红院,自己去凤姐那边报告,“果然是告诉他这话”,凤姐还教他过去给王夫人叩头,先不必去见贾母,“到把袭人不好意思的,只得见过王夫人,急忙回来”。
回到怡红院,宝玉已经睡醒了,就问袭人发生了什么事请,袭人先含含糊糊地应付过去,至了夜深人静的时候,袭人才仔细告诉了宝玉。白天不说,夜里说,曹师这种安排,正可以体现出两人亲密关系,跟当初袭人发现宝玉走马后,又共领警幻所训之事一样的道理。有人分享自己的秘密,也是一种幸福。
宝玉听说之后当然“喜不自禁”,笑着对袭人说:“我可看你回家去不去!那一回往家里走了一淌,回来就说你哥哥要赎你,又说在这里没着落,终久算什么!说了那么写无情无义生分的话唬我。从今以后,我可看谁来敢叫你去!”曹师安排宝玉说了这么一堆话,一来表现宝玉非常兴奋,二来暗示宝玉如释重负----袭人的身份既已明确,就再也不会离开自己了。
宝玉所说的“在这里没着落,终久算什么”这句话,事实上,与第十九回的描述并不一致。当时袭人骗宝玉说家里要来给她赎身,宝玉大惊之下,追问原因,袭人的回答是:”这话奇了,我又比不得是你这里家生子儿,一家子都在此处,独我一个人在这里,怎么是个了局?
当时,袭人总共就说了“怎么是个了局”这一句话,还只是为了规劝宝玉,才自己编排的。事实上,袭人早已打定主意,要伺候宝玉一辈子,自己家“死也不回去”。曹师安排宝玉说出这番话,细究起来,竟然是宝玉完全不了解袭卿,这实在是一个令人悲伤的结论。相比之下,贾府众人之中,除了跟宝玉互相折磨的黛玉,再没有任何人对宝玉的了解,能比得上袭卿。
所以,袭人听完宝玉的话,便冷笑道:“你到别这么说,从此已后我是太太的人了,我要走,连你也不必告诉,只回了太太就走。” 宝玉正处在巨大的开心喜悦之中,全不在意,笑道:“就便算我不好,你回了太太竟去了,叫别人听见说我不好,你去了,你也没意思。”语气浑然,与孩童无异。
袭人笑道:“有什么没意思,难道作了强盗贼,我也跟着罢。再不然,还有一个死呢。横竖要死,这口气不来,听不见、看不见,就罢了。”宝玉听见这话,才忙握住袭人的嘴,说道:“罢罢罢,不用说这些话了。”
从这个场景中,可以看出,袭人对宝玉依恋是真,照顾是真,对宝玉学习上进的要求,同样也是真心实意。“难道作了强盗贼,我也跟着罢”,虽说是玩笑话,却也表现出袭人潜意识里对男人的要求。从这句话来看,袭人的身份转变之后,心理方面也已经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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