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尔德里德因为女儿被奸杀,案件迟迟未破,内心无法释怀,想出个主意,在路边三块几乎废置的广告牌上,印刷标语,质问当地警方,矛头直指威洛比警长,她一门心思想找出真凶,想用这种方式消弥内心的愧疚与丧女的铭心之痛。女儿因为在长期家暴氛围的家庭成长,变得有点叛逆,一次向母亲借车未果后,最后一次赌气的对话就是:
“……我希望我在半路被强奸!”
“是吗?好,我也希望你在半路被强奸”
一语成谶,女儿在参加Party的途中被害,成为母亲心中无法平复的伤痛。
米尔德里德立广告牌的初衷,只为找出强奸虐杀女儿的凶手,三块广告牌成为米尔德里德唯一能为女儿做些什么的现实化的明证,她针对的并不是法律体系,也不是威洛比个人,正象她告诉前夫一样,把新闻媒体也拉进来,只是为了引起更多的关注。使得本来会在公众中遗忘的事件,重新保持关注度,整个社会如芒在背,就是在家庭内部,仍然只是进一步撕裂伤口,在根本上无法平息的情形下,米尔德里德将自己的希望植入到了愤怒中。
她对警长并无成见,也不是对他罹患癌症视而不见,她只是一念所执,当她用钻头刺破牙医的指甲被带到警局训问时,见到警长咳出血来,她表现出了怜悯与关切。她和警长一样,都为未破的案件焦虑。同样,警长要求撤下广告牌,不愿将这种无法破案的挫折与无力感外化彰显,也是考虑它的公共影响,这使整个较为封闭的小镇充满了浓浓的火药味。正常破案已无可能,无法大规模的采集人的DNA样本(法律的权限人力上均无可能),在本质上这已经不能归咎警察的无能与不作为,而是案件无法寻获实质性的线索与侦破方向。他处于个体的愤怒与职责所在的双重压力之下,在医生面前拔掉针头就是这样双重意识冲突产生的行为,他并不认为米尔德里德本质上做的有什么不对,也不要求别人对此表示同情,更不希望小镇的人们为此站队。
威洛比警长为米尔德里德支付一个月的广告牌费,这使得人物的立场发生了诡异的变化,他在做使这个案件重现破案机会的推手,虽然他的身份无法使自己表明这种态度,事实上他也无数次希望找出一点可以导向案件侦破的线索,双方在意愿上是一致的,但是他的身体无法使他再承担这样一种压力。当威洛比警长自杀后,舆论压力开始倒向米尔德里德这一边。似乎她的质问是压垮威洛比警长身体的最后一根稻草。这引起了烧毁广告牌与警察局的一连串准暴力事件。包括那个很有可能的另一宗强奸案的嫌疑犯,也在广告牌的不停催逼暗示下,近乎歇斯底里跑到店中挑衅威胁。
迪克森除了有些轻视有色人种之外,没有那么坏,也不是那样的无能。他的偏激很大程度源于缺少父爱而产生的焦虑,这使他很接受母亲的意见,更加珍视威洛比警长在生命中的形象(隐喻父亲),警长最后留给他的信给内心深处的逃避与挣扎指明了方向。他最后为破案所做的种种努力就几乎有了凤凰涅槃的效果。他的粗暴源自于对威洛比的爱,他比其它警员更尽力的维护警长的尊严,这种爱不加掩饰,当认为是广告牌促使威洛比自杀这一后果后,他近乎崩溃,将白人广告商从二楼扔出了窗外。
这个故事描写的不是《永不妥协》类似的维权行为,米尔德里德不是因个人原因以一己之力去扭转社会的不公与弊端,也没有针对极权与黑恶势力的斗争与反抗,她的行为并没有赋予特别的正义感,她的质问是对外也是对内,是施压也是愧疚,她做的只是将事情往前推进了一步。因为伤痛无法平复,使大家必须始终面对(包括家人在内),影片演绎的只是在压力之下所持有的态度以及做出的选择。
愤怒并不一定基于理性,当认为某个意愿没有达到我们的预期,促使做出一种姿态。愤怒不光使人有动力与激情,本质上是使人变得真实的东西,使得自己有个根本的立场,一个人绝对不可以放弃的东西。我们的立场支撑着愤怒,愤怒又强化了立场。我们的愤怒与立场捆绑了起来。仇恨将人与人更亲密的拉拢起来,当爱无法做到的时候,愤怒与仇恨便替代了这样的作用。我们的种族肤色抑或职位,只是使我们更快的找出愤怒的对象而已。
影片好就好在除了本身的内核之外,外延也得到了最大的扩展与融合。影片相当含蓄但较为刻意的探讨了各种存在于美国社会方方面面的“政治不正确”的情形:怀俄明州事件,教区性侵案,对残疾人种的轻视,异性恋对同性恋的偏见,每个人都用偏见强化自我保护与认同。这种罪恶与偏见存在于生活的各个方面,并不能够一朝一夕的加以消除。我们仍然要在这种不和谐的状态下共存,寻求沟通与和解。就象威洛比警长说的:“如果你把所有有轻微种族主义倾向的警察都开除了,就只会剩下三个警察,这三个警察还可能是恐同的”
愤怒并不能最终决问题,至多只是把问题提了出来,当我们想为愤怒寻找一个并不存在的出口,那些潜藏在内心深处的爱往往会成为抬高愤怒的基石,从而使人忘记愤怒的初衷,变得不理性起来。被刻意刻画成头脑与心灵都较为简单的米尔德里德前夫的小情人,说出了影片最重要的结论:愤怒只会招致更大愤怒。
那只在三块广告牌边上出现的鹿,是不是受了斯蒂芬·金《尸体》中这段描写的影响,一段与故事主线无关的插曲,那样的美与从容,具有相似的疗伤效果,猝不及防的进入到生命中来:
我的心陡地跳上了喉咙口,我想如果我把手伸进嘴里,大概可以摸到它,我从胃里涌起一股干热的兴奋。我动也不动,即使想动也动不了。它的眼睛不是蓝色,而是一种灰濛濛的黑色——就是陈列珠宝时作为背景陪衬的那种天鹅绒颜色;一对毛茸茸的小耳朵像两块柔软的毛皮。它平静地望着我,头部稍微低垂,我想是由于好奇,因为看到一个睡得满头乱发的小孩,身穿折了裤脚的牛仔裤与棕色卡其衬衫,肘部还打了补丁,领口翻起成当时兴的兜帽状。在我眼前出现的是得天独厚的上天恩购,看似不经意、却令人惊叹不已。
我们对望了好长一段时间……我觉得很长,然后它转身走向铁轨的另一边,白色的短尾巴漫不经心地摆动着。它找到了草,于是开始嚼起来;我简直不敢相信,它竟吃了起来。它没有回头看我,也不必这么做,因为我根本整个人呆住了。
这时我屁股下面的铁轨开始震动,不到几秒钟,它的头便抬了起来,歪向城堡岩的方向。它站在那儿,黑湿的鼻子嗅着空气中的气息,过了一会儿,它伸长腿一连三跃,无声无息地消失在树林中,只传来烂树枝断裂的声音,好象田径赛中的起跑枪声。
我仍然坐在原地,望着它刚才吃草的地方发怔,一直到确实听见火车驶来的声音为止,然后才溜回他们睡觉的平地。
……
我们对望了好长一段时间……我觉得很长,然后它转身走向铁轨的另一边,白色的短尾巴漫不经心地摆动着。它找到了草,于是开始嚼起来;我简直不敢相信,它竟吃了起来。它没有回头看我,也不必这么做,因为我根本整个人呆住了。
这时我屁股下面的铁轨开始震动,不到几秒钟,它的头便抬了起来,歪向城堡岩的方向。它站在那儿,黑湿的鼻子嗅着空气中的气息,过了一会儿,它伸长腿一连三跃,无声无息地消失在树林中,只传来烂树枝断裂的声音,好象田径赛中的起跑枪声。
我仍然坐在原地,望着它刚才吃草的地方发怔,一直到确实听见火车驶来的声音为止,然后才溜回他们睡觉的平地。
……
我本来想告诉他们那只鹿的事情,但话到舌尖又作罢,这件事我一直放在心里没有说出来,直到今天才把它写下来。我必须告诉你,许多事情一旦写出来,好像就变得不那么伟大,甚至变得无足轻重;然而对我而言,这件事是那趟跋涉中最美好的部分,也是最纯净的部分。每当我在生活中遇到挫折、走投无路的时候,我发现自己都会回想起那个时刻——例如我第一天在越南丛林中作战时,有个家伙走进我们停留的空地,他一手覆在鼻子上,等他把手放下时,却见不着鼻子,原来他的鼻子被枪射掉了;又如有一回,医生说我们的小儿子可能患有脑水肿症(幸好我的小儿子只不过是头大了些罢了,感谢上帝);以及我母亲去世前令人发狂、漫长的几个星期。这些时候,我的思绪都会回溯至那天清晨,它那对柔软的耳朵和白色的短尾巴。但地球另一端的八亿中国人对这些却毫不在意,对不对?最重要的事情往往最难以启齿,因为言语会缩小其重要性;要让素昧平生的人在意你生命中的美好事物,原本就不容易。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