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圣

作者: 我仍是少年 | 来源:发表于2018-06-01 23:08 被阅读16次

    从学前班到六年级,我都是跟着外公外婆住在一间近四十年历史的泥砖房里。

    正式上学的第一天,我在班主任点人头的时候,发现了邻居家的阿圣也在这个班,从这天开始,我们成了每天一起来回学校的伙伴,亲密如塘泥。村里不太认得出这是谁家娃的大人有一个分辨我们的依据:我放学后走向的是泥砖房,阿圣走向的是外墙铺着白色瓷砖的三层高小白房。 

    阿圣家只有四口人,除了他和他爷爷奶奶之外,就剩一个疯婆子,那是他的姑姑,读初中时被人搞大肚子抛弃后就开始疯了。圣爸圣妈不知在哪漂泊着,很少跟他们联系。

    阿圣爷爷奶奶在家里开着个小店铺,卖柴米油盐和零食玩具,但很少有人光顾。从读学前班开始,我每年过年拿了利是都会去他家里买玩具,但每次都是玩一会就报废了,不像我爸妈从广州带回来的小玩具那么耐用,能支撑我一整年的快乐。 

    以前,我基本每天都会到阿圣家玩,他家的疯婆子,他家的哈巴狗甚至他家的那群红眼兔子对我都格外亲切,然而,在四年级开始分重点班后,这份亲切就结束了。

    学校按我们三年级时的联考成绩分班,我在普通班,阿圣在重点班。他这个重点班生,开始被重点“照顾”了起来。以前每天早上我在门口喊他去学校,他便会在“来了来了”的应声中背着书包冲出门。慢慢地,这个习惯被他那位新晋为“重点生家长”的爷爷打破了,他爷爷好几次隔着门口跟我说:“你先去吧,等会我骑车送他去。” 晚上放学后,我还和往常一样去敲阿圣家的防盗门,然而每次开门的只有他奶奶,她伸出一只手轻轻挡住我自然地往里迈的身子:“你别进来了,我怕我家哈巴狗不认人咬伤你。”“你回家去玩吧,我怕我家疯婆子打你。” 她有很多个令我觉得莫名其妙的理由,当时四年级的我还没有那份能察觉出遭人嫌弃的敏锐,每次被她挡在门外之后我都乐呵呵地转身找村里的其他小朋友去了。 

    有一次周末,我冲着小白房大喊:“阿圣快出来玩啊!”很快我就听到了阿圣越来越近且匆忙的脚步声,在他打开门的一瞬间,我听见了他奶奶的声音:“别跟他玩那么多,读不成书的,你想掉下去普通班吗?”刚要被打开的防盗门顿时又被关上了。   

    那天我知道阿圣出不来了,就转身回到泥砖房里逗狗玩,玩了一个下午。泥砖房没有朋友,围绕它的基本都是三四层的洋房子,周边丛生的树木凭借着自己的青翠,似乎也高傲许多,宁愿把枝丫伸到洋房子的窗边被主人家折断成柴火也不愿开到泥砖房的瓦面上来。大人们对此似乎都心照不宣。

    有一天出门去玩时碰到了在门边砍树枝的奶奶,我问她:“阿圣在家吗?”奶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仍然挥耍着她的刀,几秒后才开了口:“伟权啊,你别来找阿圣玩了,重点班不像普通班那么闲,作业好多的。”我分析不出她这句话的意思,仍然逍遥地过着我的快活日子,一放学就往同村的孩子堆里扎,玩到天黑才回到泥砖房。

    六年级升学会考,我总分比阿圣高出40多分,进入了镇上初中的重点班,阿圣没有去我那个初中。我妈在泥砖房隔壁起了个二层的小房子给外公外婆住,带我在市区安了家。后来我考进了市里的重点高中,读着被校长寄予厚望建立起来的重点班,少有机会回去过,也再没见过阿圣。    

    今年春节回去探望外公外婆,吃完饭我拿着相机往小学的方向走,路上遇到一个骑着摩托车的小伙子,后面坐着的女生紧搂着他的腰,如胶似漆。他们突然在我旁边停了下来,上身向我靠近了些:“你是不是叶伟权啊?”忽然之间我认出了他们——阿圣和村里耀成叔的女儿阿霞。我答道:“是。”阿霞接着问我:“你现在还读书吗?”阿圣没等我回话就先开了口:“肯定不读了呗。”看着阿圣右脸颊细长的伤疤,我把在脑中已经生成来介绍自己现况的两句话给摁了回去,举起相机给他们拍了张照片便继续往前走了。

    回到外公外婆家,我把刚才一路拍的照给他们看,他们眼睛还不糊涂,看到了显示框里的阿圣和阿霞,外婆突然拿下了眼镜,跟我说:“阿圣在读职校的时候围观别人打架脸被划了一刀,后来就不读了。”外婆用中指撩了撩头发,接着说:“去年耀中的孙子买了他家的玩具枪玩,被枪壳卡断了一根手指,耀中就去找他爷爷奶奶算账要赔偿,闹得报了警,警察来到查了下他们家卖的东西,发现好多都是次品还有过期的,一大堆货积了几年都没卖出去,他们家没话说了,就跟耀成借了六万块赔给耀中家,上个月阿圣跟耀成家的霞妹结了婚,现在在跟着他爸在湛江学做面包……”    

    外婆话音刚落,屋外突然下起了小雨,我站在门口,看到对面阿圣家的小白房外墙竟有几块地方的瓷砖剥落了,周边青翠的树木也被砍了个精光,让位给了挺直的电线杆……

    相关文章

      网友评论

        本文标题:阿圣

        本文链接:https://www.haomeiwen.com/subject/ulhlsftx.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