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动用了一些私人关系,江湖上的朋友为我找到了一条船。一天傍晚,乘着夜色我和十几个出门讨生活的人偷偷上了船。船老大要求我们乖乖呆在船舱里,直到两天后的清晨,天蒙蒙亮时船驶进一条河的入海口,船老大才把所有人统统赶下船。下船时发生了一点小小的意外。船老大表示一定要代我保管我的相机,他身后站着的三个手下也持有类似的观点。没办法,我只好交出了我的武器。我想船老大有种小心谨慎的好习惯。我们刚离开船,船立即掉转航向驶入了大海。我们十几个人像惊弓之鸟一样开始往小岛上跑,深怕迟了就会碰上手持长矛、脸上涂满油彩、眼中透着杀气的土著居民似的逃离河岸这个是非之地。我边跑边想:此行必定艰险无比。
我跑过一片方草地,闪入森林,穿过一个山谷,爬上一个低矮的山包,举目四望。我和别的人都分开了,失去了联系,找不到一个向导,不知身在何处。全世界只剩下我一个人,接下来我只能听天由命了。
时近中午,我饥肠辘辘。
我找到一些味道甜美的浆果,虽然不能填饱肚子,但减轻了饥饿感的压迫。接着我看见了一个村庄模样的建筑群,还有一条弯弯扭扭通往村庄、几乎被绿野吞没的小路。我如获至宝,立刻狂奔过去。野外风景如画,美不胜收,可我现在只想呆在有人的地方,即使我明知人群集中之地通常也是罪恶、丑陋聚会之所。
这是一个十分瘦小的村镇,只有一条商业街,从街这头可以看到那头。我花了不到十分钟时间就逛遍了整个街区。小镇由一条“人”字形的道路组成,整个小镇的建筑可以说就是附庸在这条道路上而形成了小镇坚硬的外壳。商业街便是小镇的主道、这条路的一部分。这条路有三个方向,一是通往省城,它的相反方向分叉成两条路,其中一条连接本地的港口,是商业运输及出行之路,另外那条不知通往哪里。我问了好几个当地居民,他们也跟我一样无知。我想也许这是一条自由之路,也就是说它可能通往任何一个新的天地,因为它是未完成的,人们还没有把路修到它的尽头。
小镇小得使人气馁。因为它小,没有足够的地方供人大展宏图;因为它小,很多东西你找不到,就连最普通的日常生活用品都要找好多地方才能最终买到,而当东西到手的时候,买它的人却突然感到它已经无足轻重而不想要它了。但凡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得到的东西,到手的时候人们早已经厌倦了,因为获取的过程太辛苦,耗费了太多精力。这几乎是一条真理,但当地的女孩子却拒绝承认这一点,或者装作视而不见。女孩们相信苦尽甘来,对待男人的追求百般刁难,设下重重考验。怪不得我发现这地方很多男人都愁眉苦脸,露出历尽沧桑之后的疲惫神情。说句实话,小镇使人感到憋屈。
我是初来乍到者,身上充满了新鲜的活力,随时准备大干一场。我来来回回走了三遍,没有看到什么白天鹅宾馆。连宾馆的影子都没有看到。会不会什么地方出了差错?我暗自忖度。莫非白天鹅宾馆白天是隐形的?不可能!它肯定在什么地方,作为一个七星级的场所,它是不会随随便便出现在世人眼前的,它就像当地的少女一样,必须经过艰苦卓绝的追寻才能一窥芳容。我必须入乡随俗,尽量适应地方特色,而且,为了少走弯路,躬身向有经验者请教乃明智之举。我开始物色强有力的支持者。幸好语言是相通的,这就少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我现在站在通往省城方向的路口,这个位置可以很方便的看清整个小镇。通往码头方向的那条路上有所学校,校门口被几个卖水果、文具的摊贩占据,时不时有一两个小孩跑出校门买东西,然后急急忙忙跑回去。学校隔壁是镇派出所。紧挨着派出所的是一家战战兢兢的小型加油站,那里的工作人员一律穿着蓝色的制服,帽子也是蓝色的,好像挖了一小片天空披在身上。学校、派出所、加油站,这些人都是统一着装的,校服、警服、工作服,看起来毫无特色,这让我想到了监狱,那里的人们也都是统一着装。相对而言,自由之路上的店铺和人则显得丰富多彩,人们的着装和行为方式也随意得多。自由之路有点心店、招待所、百货商店、服装店、五金店、餐馆、照相馆、医院,此外还有民居混杂期间,这些店面构成了小镇的主体及经济特色,一条步行商业街赖以形成。商业街的那头有个老人坐在一把摇椅上,在大树下乘凉,手里摇着一柄团扇。就是他了!我要找的支持者。一位老者,就是智慧和经验的象征。
我向目标走去。在路过医院时,我看到院门口有个中年男人在摆弄两只铁桶,地上有袋石灰粉。只见男人把石灰粉倒入一只桶里,接着从另一只桶往里加水,然后拿根木棍搅拌。搅了一会儿,抓起木棍来看,好像稀了,因为男人又往桶里加石灰,再搅;这次稠了,加水。如此循环往复。桶很快就满了,男人于是提起铁桶把里面的东西全都倾倒在阴沟里。我觉得有趣,便站定了看。这时水用完了,男人拎起空桶走进了医院。地上一片狼藉,石灰只剩下半袋。我等了一分钟不见他出来就走了。
我思忖着第一句话应该跟老人说什么。直接切入主题好像太过于鲁莽,太拐弯抹角、隐约其辞则可能使他感到莫明其妙,从而对我产生戒备或者抵抗甚至完全排斥的心理,这样我要想争取到他就难上加难了。虽然我惯于同陌生人倾谈,但对眼下这位老人却不敢掉以轻心。我决定见机行事。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