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领敌人山上地堡的第二天,六连奉命占领山的另一边的瓦弄机场。
瓦弄山下山的路比上山的还要陡峭,冯守正和战友看着斜生的树丛,身体几乎贴在地面上,缓慢地前进。
傍晚,连队遇到了一处几乎垂直的断壁,无法前进。
连长拿出地图研究,那时部队配发西藏的地图不太精确,眼远处就是看着机场,但是却找不到路走下去。折腾到太阳下山,连队决定折回先前路过的平地,宿营。真正安顿下来,已经深夜。又渴又饿的战士突然听到营地边传来流水声,高兴地寻声跑到河边喝水。
为了隐蔽,部队要求不能开灯,借着月光,战士们满足地喝饱了水。末了,还洗了把脸,幸福地睡过去。
第二天天亮,冯守正河又去了溪水边,毫无预兆地,他看到的战争中最残酷的图景——
不远处溪水的上游,分布着十几句印度雇佣兵的尸体。泡在水里的那部分还保持这原有的模样,但裸露在外的部分有的已经腐烂,分不出是身体的哪个部位。还有的士兵应该刚刚死去不久,伤口在溪水的冲刷下,流出一股股的血水,一直到下游都未消散。
他们昨天喝的就是这些水——冯守正僵硬地立在水边,看着留在脚边的带淡红色液体,想吐,又吐都吐不出来。
听闻战友部队提前占领的瓦弄机场,六连选择了另外一条路,成功与之会合。瓦弄机场的印度军全部撤离,只剩下一架直升机和装满罐头的军需仓库。
有老兵听说,这架直升机是苏联援助的。60年代初,随着中苏两党分歧的表面化,中苏两国国家关系也出现裂痕。但战士们并不知道,只是对这样的举动感到气愤和不理解。
发现军需仓库对冯守正来说,绝对是最好的消息。他的干粮在部队奔袭的时候全部扔掉了,又不好意思和战友说,所以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吃东西了。
对于缴获的食物,团里先派人化验检查过没有问题后,就告知战士们,可以吃。
“哎呀,那个高兴劲儿啊,那个当兵的啊,两眼放光,着急吃啊,就把那个罐头摔啊,敲啊,有铁锹把那个罐头撬开!”冯守正回忆道,转而失望地又说“但打开发现,都不咋地那罐头,都是蔬菜罐头,水果罐头。”
饥肠辘辘的战士们把仓库翻了个遍,除了发现的白米,他们一致觉得有两种罐头最好,一个是菠萝罐头,解渴;还有一种蟒油,蟒蛇的油,白白的,跟猪油一样。
就地取材,不知道谁先想到的,把铁皮子弹盒当锅,焖米饭。没有菜吃,就挖出一勺蟒油罐头,搅拌一下,顿时香气弥漫。战士们纷纷效仿,一个子弹盒,拉开以后五六厘米宽,长和高大概二十厘米,刚好够三个人的战斗小组一起分享。
都说一起经历过打仗的战友的感情是最深的,冯守正对此深有感触。颠簸、出生入死、同吃同住、分享,太多点点滴滴,回忆起打仗,其实有很多温存的记忆。
搜山
从瓦弄机场离开,每个战士挎包里装着几个菠萝罐头。他们接到命令,战争基本胜利,但还不能撤退,现在的主要任务是搜山。
班长告诉他,先前的战斗太激烈,敌人都被消灭了。敌人为了支援作战,空降了一个营,但还没投入战斗,战斗就结束了,只能分散逃跑到山里。军委有指示,要到抓活的俘虏。
扎进瓦弄山密林的六连进行了分工。一部分部队是守株待兔,在小河边设潜伏哨,抓捕不得不补水的敌人。冯守正所在的班级则负责主动出击搜剿。搜山虽然危险,但他们一个接一个沿着战友走过的脚步前进,只要不踩中敌人埋下的地雷,一般并不是很大的问题。
但比较难克服的还是水源的补给。搜山的时候碰见水,就能补充一下,但大部分有时候看不到水源,一渴就是好几天。
在瓦弄机场装着的菠萝罐头早就被吃光,都是新兵,想的没有那么长远,不知道什么叫“可持续”。
“经过搜山以后,我们下到连部以后,我记得很深刻,一顿饭我们每个人吃那个军用瓷碗一碗米的饭,那个碗能装一斤多米呢。”冯守正回忆道。
有一天晚上搜山结束后,冯守正的班级集体钻进一个古树形成的洞休息。大家围坐在一圈。
知道水壶一天前就空了,但冯守正还是下意识晃了晃自己的水壶。抬头看去,发现其他战友也都互相露出询问的眼神。
“有水没有?”
“没了。”
大家你望望我,我望望你,都没了,就舔舔嘴唇。但没什么唾液,舔过的嘴唇也是干的。
班长看到自己带的战士这副模样,笑了起来,说道:“你们这群小子,有的时候,你们不精打细算,你看,没得喝了吧。”
说完,从挎包里拿出一个菠萝罐头。
“谁有刀子?”用刀子打开罐头,班长递给坐在边上的冯守正,说道,“喝吧,喝完往后传。”
“你都不喝我怎么喝啊?你带头喝啊,班长。”
“叫你喝你就喝!”班长凶了他一句。
冯守正只能听命,用舌头舔了舔罐头的边,有小心翼翼地交个下一战友。结果一圈下来,班里的每个人,都舍不得喝,每个人假装舔一舔,传回班长手里,一点没少。
“他妈的没喝啊,这是命令,喝!你,现在喝。”班长又冲冯守正吼了一嗓子。
于是,一个菠萝罐头,又转了五六圈才喝完。
是12月20日,部队后撤。
部队举行悼念仪式的时候,首长说,全师一共牺牲了168个人。他的连队牺牲了一个副连长,牺牲了一个士兵,一共2个。
他们就地埋葬在了察隅地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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