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美味男子
关于爱情与满足，关于食物与忠诚，我们一直在寻找，却不知道自己真正的口味。
文：康尽欢
前菜——她的口味
我家里是找不到剪刀的，因为她住在这里的时候，总是把剪刀藏起来。
后来，她自己也藏起来了。
我初次认识她的时候，她在一家花店工作，与别家花店红红绿绿的装饰风格不同，那家花店的装修风格是蓝白两色，白色的墙，蓝色的窗框与门，夏天的时候看起来特别清凉。
我那时还是个送外卖的，不是最近两年那种骑着充电摩托的外卖骑士，就是小饭店自己专属的，骑着自行车的打杂外卖工，那家店是家传三代的老店，最出名的菜色是红烧带鱼与发面大花卷，顺带着做各种家常菜，平时也供应着那一片数百户居民的早餐和外卖。
我第一次在花店看到她，觉得有点眩晕，心跳加速，我看电视剧里说，这是一见钟情的感觉。
她喜欢穿蓝色长裙，有时是小碎花，有时是纯色，接近170的身高，她捧着花的时候，没有那个顾客能拒绝她的推荐。
但是，我惊奇于她的重口味，因为她每次点餐，都会特意提醒，再加一块酱豆腐，而我所能为她做的，就是再多加点酱豆腐汁。
后来，每次她看到是我来送餐的时候，就会有点想笑，那是一种混合着羞涩又有几分窃喜的笑。
我把这视作我们彼此之间的秘密，所以，我每次都是保持冷静，不笑，憋的我腹肌抽搐。
我一直想看看她是怎样用酱豆腐拌饭吃的样子，无论原本的配菜是油焖青椒，还是干煸豆角。
后来，忽然有将近一个星期的时间，她不点餐了。
我很失落。
然而，我也知道，这是个漂泊的城市，人与人之间的相逢，就像饭店里面的拼桌，你们可以互不相识的面对彼此共同吃饭，近在咫尺，却转头就能忘记了对方的长相。
2007年七夕那天晚上，平安京热闹得让人怀疑长夜不会结束，因为那一天也是奥运倒计时的某个节点庆祝日，满城都是狂欢的人们。
我们店里的食客们，也都成打地叫了啤酒，平时老板娘是讨厌客人在这里喝酒的，因为会影响翻台的速度。
然而，这一夜，老板娘也特别开心特别浪漫，甚至把电视接上了DVD机，为食客们唱了几首歌，“你是电，你是光，你是唯一的存在……”老板娘的烟酒嗓，把那首少女组合的热歌唱出了沧桑。满屋的食客，也各自翻起了自己的心事，必竟，当初一起唱这首歌的人，许多都已经把别人当成了唯一的存在。
午夜12点以后，平安大道上走满了微醺的男女，所以，整夜都不容易打到车。
我也是在夜色的路上瞎溜达的其中一个，路上的人群保持着比平时更亲近一些的距离和更慢的步行速度，有的人在路上哼歌，陌生人也会忍不住跟着哼唱。
这样的夜晚，越是孤独的人才越是不想一个人在夜里。
我的手机忽然响了，我接起了电话，竟然听到她的声音——那一刻，我心跳加速，竟然觉得后背都是冷汗。
她的声音很不平静，带着一些哭腔，她说，：“我实在找不到车，你能来用自行车来帮我驮两个箱子吗？”
“能～！”
我开始飞奔，要先回去店里取自行车，再赶去她说的地址。半个小时后，我浑身汗臭的赶到了她的楼下，根本没有锁自行车，就快步跑上楼，三楼的楼梯口，她站在那里，身后有三个大箱子，她脸上还有泪痕。
我什么也没有问，我以一个劳动者必备的体力和劳动技巧，加上某种奇特的精神加持，就像游戏里面开了挂的坦克，一次就把三个箱子都搬下了楼，她跟在我身后，默默无语。
我把三个箱子都绑在了自行车上，我问她，“要去哪里？”
她忽然哭了，“我无处可去了，这个七夕之夜没有酒店有空房间。”
我脑中闪过好多电视中的人物演出的新情结，杨过遇到郭襄时，风陵渡客满了、鸣人遇到佐助时，教室里没有空位了……
我终于鼓起勇气说，“去我那里吧，虽然是个小平房，但是夏天还挺舒服的，你住在里面，我出去……”
那时，她的眼神就像是个小动物，充满了柔软与感激。
从她要离开的地方去我家，我推着自行车，她默默走在我身旁，一路上，她总是忍不住会停下几分钟，或者回头望望。
路上偶尔有人好奇地看着我们这两个奇怪的组合，就像在甜蜜的糖霜之间忽然划过一道绿芥末，我们两个人身上的气息，和这个狂欢夜格格不入。
我租住在一个隔断的乱七八糟的小四合院里的一个房间，一张折叠床，一个简易衣柜，七八个纸箱。
那一夜，她没有让我出去，她说：“如果要担心，你翻窗都能进来，而且，我一个人也睡不着。”
她讲了一夜的故事，关于她困在一个男人身边三年，一切都以他为中心，他们一起度过了那么多开心的时刻。
她一会哭，一会笑，直到月光变成阳光。
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劝说她，最后只能说，“我去给你准备早餐吧，你要不要酱豆腐？管够。”
她终于笑了。
她在我那里住了42天，每次看到剪刀，都会藏起来，或者直接扔出窗外。
我从来不敢问为什么，我只是努力想让她开心，而她似乎无欲无求，每天只是三餐，喝水，看书，她其中的一箱行李里面都是书。
夜里，她睡在床上，我睡在另一张借来的弹簧床上，她也不再说故事，我总是失眠。
我说过，“抱歉，我家没有电视机。”
她说，“不要在肥皂剧上浪费人生，读书，多读书。”
42天后，我下班回来，她已经不在了。
她留下一张纸条“我希望夺回他，所以，我走了。”
她就消失了。
在不繁忙的日子，无论是打车还是搬家，是多么容易的事。
从那以后，我家里就再也不准备剪刀了，这是我唯一能对她保持纪念的方式。
她的存在也加倍鼓舞了我，我想，如果我也变得很出色，也许，就能赢得她的尊重吧……没错，仅仅是尊重，我不敢奢望她会喜欢我，但是，我有点怨她不告而别。
平安京是个机会很多的城市，我也开始了除了外卖的工作，吃三餐，回来就是看书的日子，我也不再找各种机会看电视剧了，我依稀记得她看过的几本书的名字《巴别塔之犬》、《无人生还》、《百年孤独》……我努力去记那些书中出项的外国的人名和地名，我终于知道了，他们花店的那种装修风格叫做地中海风格。
我后来卖过盗版电影光盘，当过导游，中介，推销……
所以，当我再次站在她面前的时候，我知道她没有认出我来。
她还是那样美丽，五年的时光，似乎完全没有改变她什么。
她的车停在路边，她探出窗口，对我说，“师傅，来套煎饼果子，多加酱。”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