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风清。
空气中弥散着清新的味道,阳光即将冲破云层而出。
天山的山巅依旧被冰雪覆盖,曾经的小木屋已经变为一堆焦黑的废墟。
废墟早已被白雪覆盖,隆起一团,像个白色的小山包。
蓝衣看着那团山包,心思复杂。她深深地看着薛寒衣,他的师父如同曾经那般站在悬崖边,挺拔的身躯从未有过一丝一毫的弯曲,仿若雪山林间的松柏。
时光仿佛在这一刻倒退,退回到她还没见过世面的年头。她的眼里、生活里,除了雪山,就只剩下薛寒衣。
如今在江湖上行走,尚算是见识过大场面,可她依旧怀念在这里的那段简单时光。她已经长大,而薛寒衣却一点都未变老,他的脸面依旧年轻,他的皮肤依旧紧致,他的背脊依旧挺拔。
在年幼的蓝衣心中,薛寒衣仿佛是个神,懂得许多她不知道的道理,见识过许多“市面”,他的脸好像永远停留在见到他第一面时的模样。
如今的蓝衣,却为此感到心酸与愤怒。这人世间没有神,只有一个个渺小脆弱的躯体,只有一个个独一无二的灵魂。也许一切早已经注定好,每一个人的结局都已经在暗中往预定靠拢。
薛寒衣的结局会是什么?显而易见,这将会是所有人的结局,没有人能够逃脱。可是,倘若亲眼目睹亲人走上这个结局,那将是多么令人绝望的感受。
这边蓝衣若有所思,那边云烟不禁赞叹道:“原来山巅是这般模样,当真是漂亮得很。”
温情点了点头,却又将双手拢入袖中说道:“漂亮是漂亮,可惜就是太冷了。”
云烟来到那堆废墟旁,用脚尖拨动上面的积雪,见到隐隐露出黑色的一角。不禁蹲下身来,伸手刨了刨覆盖在上面的雪,露出一小块焦黑的废墟物,她捡起那小块黑块,奇道:“这看上去应该是木头,莫非曾经有人居住于此?”
顾群飞转动目光,不自觉看了眼凤乐。
温情凑过来,好奇道:“不会吧,住在这么冷的地方?莫非那人不怕冷?”
凤乐却道:“不知道是不是传说中那位小师妹曾在此居住,师父?”
蓝衣眼皮一震,不动声色看向薛寒衣。
温情却十分好奇地看向薛寒衣,等着他回答,同时惊讶何时又多出个小师妹来。
云烟同样感到十分惊讶,对于这位小师妹她是闻所未闻。
薛寒衣站在悬崖边,好像已经快要与眼前的冰天雪地融为一体。他的身后分别站着顾參、幺陶、沈落枫、蓝衣、烈火、顾群飞、云烟、凤乐。
他本是背向众人的,不知是在欣赏眼前风景,还是在思考。只见他慢慢转过身来,看着凤乐,唇边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痕迹,说道:“我这一生,从未收过弟子,你为何唤我师父?”
凤乐也露出一个相同的表情,说道:“我唤师父,你若不是,大可不必理会。”
薛寒衣道:“因为我也十分好奇,你所说的小师妹。”
凤乐闻言,却露出一抹嘲讽的笑意,说道:“事情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又何必再隐瞒。蓝衣,你说是也不是?”
众人瞠目结舌,不禁打量起蓝衣,仿佛他们从不曾见过她。
蓝衣冷笑道:“你如此执着于那位小师妹,莫非她是一个十分重要的人?”
凤乐道:“自然如此,山巅可是魔教教主最后生活过的地方。那位小师妹能居住于此,想必与那位教主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说不定正是教主的后代,知道秘籍与财富的下落。”
众人难以置信地将视线在凤乐与蓝衣之间转换,生恐错过任何一方一丝一毫的细节变化。
薛寒衣却道:“魔教不过百年前的门派,早已经不存在,此处只有废墟一片,如何能肯定真有人在此居住?”
凤乐挑眉道:“弟子可听说,当初这里有一座屋子,有人发现屋子里正是我那小师妹和沈落枫沈少侠。”
“哈哈哈,不错不错。正是如此,我看那二人的关系奇怪得很呐。”凤乐话音将落,另一个声音传来。眨眼之间,司徒景天、常寅、卓夫人、段叙生与司徒映雪已站在众人面前。说话之人正是常寅,他说道,“沈少侠,不知你是否还记得?”
沈落枫微微一笑,说道:“抱歉,在下不记得在此处见过几位。”
常寅的笑容不减,继续说道:“看来沈少侠的记忆力不怎么好啊,不过当时顾家兄弟也在场,他们可是亲眼见证着这间屋子成为一堆废墟。”
众人不禁看向顾家兄弟,顾群飞张嘴欲言,却叫烈火抢先了一步,只听他说道:“那日的确见此处有一间房屋。不过,我们进屋时,并没有见到任何人影。各位似乎没有搜到想要的东西,段公子便一把火烧了屋子。”
段叙生面色一沉,站出来,道:“顾若言!你休要胡言乱语,你明明见到沈落枫与蓝衣仓皇逃走的!”
沈落枫却道:“既然凤乐口口声声说此处是蓝衣的住处,各位又言在此见到我二人。既然此处是蓝衣的住处,她又为何要逃?被人闯入家中,主人家逃走,这怕是不符合逻辑。”
段叙生一时语塞,却毫不退让,说道:“你还狡辩!”转而面向顾群飞道:“顾群飞,你说当时有没有见到他二人?当时还是你带我们来到这里的,是也不是?”
顾群飞不语,他看上去显得犹豫不决。
段叙生逼问道:“你倒是说话!你当时主动寻求我们帮助,求我们助你抓住蓝衣,可有此事?”
顾群飞一咬牙,说道:“不错,当初的确是我主动寻找你们帮助。可当时,我的确没有看见屋子里有人,也的确是段公子放火烧的屋子。”
“你!”段叙生气极,将要上前,却被卓夫人暗中阻止。
“薛寒衣,你约我们前来了结前尘往事。”常寅原本面不改色,说到此处却突然板起了脸,严肃道,“而你们却躲躲闪闪,不清不白,这是什么意思?”
薛寒衣悠然道:“你们与我的恩恩怨怨还需多说?一切早已经清清楚楚。”
常寅面色一沉,说道:“薛寒衣,我劝你还是放弃,只要你自废武功,我今天便放你一马,否则你只会后悔莫及。”
薛寒衣最恨被人威胁,剑眉竖立,纵身而跃,迅速掠向常寅。 常寅双目微眯,从容挥掌,接下薛寒衣一击。
双掌相对,薛寒衣内力深厚,节节前进,逼得常寅不断后退。 二人此一招,激起内力震荡,使得四周冰雪崩裂,发出“簌簌”响动。
双掌分开,常寅立马变招。纵身一跃,跃至树上,借力一蹬,身子如箭翎一般掠出。
薛寒衣双眼微眯,挥出数掌,掌掌夹带劲风,招招带着不容反抗的气势。
二人对战,动作变化极快,不过瞬间已过十数招,胜负已逐见分晓。
常寅不是薛寒衣对手,被对方缠上一时无法脱身,眼看即将呈现败势,他不禁瞧了眼凤乐。
只一眼,普通的一眼。凤乐却如获得某种信息,飞身而去。
凤乐与常寅何时有这种默契了?
几日前,听蓝衣一番话,认为十分有道理。
于是独自寻常寅,之前常寅与顾群飞闹得不愉快。见到凤乐并不太想搭理他,凤乐完全不着急反倒显得十分淡定。
“常寅,你一直在找的东西,如今还是没有线索吧?都二十年了,你们还真是差劲得很。”凤乐悠然道,他的模样看上去似胸有成竹,完全不在意常寅的态度。
常寅吊着眼看凤乐,冷哼一声,道:“莫非你知道我要找的东西在什么地方?”
凤乐笑道:“那是自然,你找的东西自然在属于他的人手中。”
凤乐的话引起了常寅的注意,但他依旧崩着情绪,面无表情道:“说了等于没说。”
“常谷主当真不考虑一下?江湖上对这些东西感兴趣的人可不少,你若不感兴趣,我便去寻别人了。”凤乐见常寅依旧毫不动摇,便站起身来,干脆地往外走。
“站住!”常寅的声音传来,背向着他的凤乐面上露出得逞的笑容,他停下脚步,却没有转身过去。
常寅见他模样,心中虽有几分不满,却也更加相信凤乐所言非虚,于是说道:“作为诚意,你必须告诉我,东西在什么人手中。”
凤乐笑得别有深意,慢慢转过身去,俯视坐着的常寅,说道:“如今我知道你所不知道并且想知道的,所以,你没有资格与我谈条件。”
常寅面色一沉。
凤乐又说:“不过,作为盟友,我能给你一些信任。”
常寅面色缓和了些,但依旧不太好看。
凤乐笑道:“你与薛寒衣的决战我能助你逃过一劫,不过,你必须帮我抓住一个人。”
常寅奇道:“什么人?”
凤乐道:“我的小师妹。”
常寅又问:“是谁?”
凤乐道:“蓝衣。”
常寅蹙眉,凤乐是寒衣阁的人,他的师父是谁?蓝衣竟是他的师妹?想起上次顾群飞所言,莫非蓝衣的身份当真与魔教有关?以她的武功,加上沈落枫与薛寒衣在场,连打败都极难,他如何能将蓝衣顺利抓住?又究竟用怎样的方法逼她交出东西?
尽管常寅心中疑问甚多,但如今这找上门来的机会,是一个巨大的诱惑,令他不得不甘愿冒这个险。于是他说道:“好!你要我如何做?”
凤乐道:“不用紧张,届时随机应变便是。”
常寅眯眼,道:“你最好说到做到,否则我的毒药你是见识过的。”
凤乐点头,笑道:“那是自然,我还想活着多享受许多年。”
如今凤乐想起来,不由得冷笑,这种功夫竟想杀薛寒衣,简直做梦。不过这即便只是做戏,却不得不做足了样子。
于是,凤乐飞身冲向薛寒衣后背而去。
却听“锵”一声,凤乐突然停住脚步,再不敢往前半步。他看着面前的蓝衣,依旧心有余悸,他甚至没有看到她是什么时候过来的。如今他连呼吸都显得格外小心翼翼,他忌惮她手中的剑,只因剑身离他的脖颈不过隔着一层衣衫的距离。
原来方才蓝衣一直有所防备,提防有人背后动手脚。果不其然,凤乐刚有动作,她已经出手阻止。
梦魂剑出鞘,直指对方脖颈。只要对方再往前半步,脖子便会被她手中的剑划开。
凤乐面对威胁,却笑道:“还说不是小师妹,竟如此紧张你的师父。”
蓝衣的声音十分冷,不带任何情感,说道:“任谁都看不惯这种宵小行为,竟背后偷袭。”
凤乐的目光变得深沉,他低声说道:“只要能赢,用什么手段不重要。”
蓝衣眯了下眼,冷然道:“那你就去死吧!”
凤乐脸色一变,只感到脖颈一阵极寒极冷的触觉。这种寒意绝非来自于周身过低的温度,而是来自一种决然的杀意,使得身体中的血液好像瞬间凝固,令他无法动弹。
凤乐低声道:“你莫非已经忘记我们的约定?”
蓝衣看也不看他,说道:“没有。”
凤乐道:“那你为何如此?”
蓝衣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一双眸子隐约带着淡淡的红色,仿佛已经失去了神智。
凤乐面色一滞,心道不妙,蓝衣竟真的想置他于死地。
这边凤乐徘徊于生死边缘,那边常寅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几乎已经被逼得无处可逃,再往后一步,他就要被薛寒衣打下悬崖。
可是,他后退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一股内力透过一只手源源不断地送入他的体内,注入他的双掌,微一侧目,竟是司徒景天在关键一刻将他拦住。
只听司徒景天沉声道:“专心!”
薛寒衣感觉对方内力突然变强,但这对于他而言完全够不上威胁,只听他笑道:“你们这些年享乐人生,功夫没有丝毫进展,就算你三人联手也不是我的对手!”
司徒景天却道:“薛寒衣,你难道没有发现自己的身体发生了变化,再这么下去,你迟早会筋脉尽断而死。”
薛寒衣冷笑道:“即便如此,也要你四人陪葬!”
说罢,薛寒衣忽地发力,强大内力如同一个漩涡,将常寅与司徒二人卷入其中。
二人功力不济,勉力支撑,早已经有血液自唇角溢出。
一旁卓夫人见势不妙,心生一计。只见她突然说道:“薛寒衣,你的妻女在看着你,你就不怕你如此残忍模样叫她们看了去,吓着她们?”
薛寒衣冷冷道:“休要妖言惑众,她们早已被你们折磨致死!”
卓夫人露出一抹阴沉笑意,说道:“我看不是吧,她们就在你的身后,你难道没看见吗?”
薛寒衣表情一滞,却未有丝毫动摇。
卓夫人见薛寒衣毫不动摇,也不着急,冷笑着看他。
“父亲~”
不知从何处传来一个稚嫩声音,众人四处寻找声音来源,却不见多出的人影。
卓夫人阴笑道:“薛寒衣,你莫非没有听到,那是你的女儿在呼唤你。”
卓夫人话音将落,那个声音又响起来:“父亲~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您的女儿啊,父亲~”
薛寒衣双目一震,心中已经有了动摇。
卓夫人见薛寒衣态度有所松动,心中暗喜,又说道:“薛寒衣,不过十八载,你竟就将你的妻女忘得一干二净。我看你不过也只是个伪君子,什么为家人报仇,都是胡说八道。”
那声音又道:“父亲,我与母亲在下面好孤单,您为何还不来找我们?”
常寅与司徒景天感觉薛寒衣的内力有了减弱的趋势,心中一喜。
“父亲~”
这个声音实在太过熟悉,又太过陌生。薛寒衣心中一动,似乎已经忘却仍旧在与人对招。如今他只想找到发出声音的人,这是他日思夜想十八载的人。
薛寒衣如受了蛊惑一般,竟不管不顾对手,只顾寻找这声音的来源。
常寅与司徒景天心中狂喜,薛寒衣已完全放松警惕,二人对视一眼。司徒景天缓慢收回功力,突然移至常寅身侧。二人同时挥出一掌,一人击向薛寒衣胸腹部,一人击向薛寒衣天灵盖。
危机逼近,薛寒衣竟毫无察觉。
杀招至。
蓝衣眼看薛寒衣毫无还手之意,一掌震开凤乐,飞身而来。
她的动作十分迅速,干脆利落,可惜她还是慢了一步。
二人杀招已出,眼看即将成功,然而变数就在一瞬之间。
千钧一发之际,沈落枫与顾參同时出手。顾參一脚踢向司徒景天手腕,使得这一掌打偏,同时化解部分内力,他顺势接下这一招。沈落枫则掠到常寅与薛寒衣中间,一掌对上常寅一招,另一掌推开薛寒衣。
二对一的阵势立马变为二对二,司徒景天与常寅奋力对战顾、沈二人,对于错失良机无不感到十分遗憾,却也感到万幸,至少二人捡回一条命。
被推开的薛寒衣似乎依旧没能从魔怔之中清醒过来,一旁早已打定主意的卓三娘不知何时悄然来到薛寒衣身侧,一双铁指已经移到薛寒衣脖颈间,只要稍稍再往前一寸便能划破薛寒衣的脖子。
那边顾群飞早已经看穿卓夫人意图,在她出手之时,他已出手阻止。
凤乐摆脱蓝衣纠缠便打起了薛寒衣的主意,他早已悄然绕到另一侧,伺机而动。
场面一度变得十分混乱,已经几乎分不清究竟孰是孰非。
突然,只听一个声音响起,那声音带着对死亡的恐惧,尖叫道:“父亲!救我!”
众人停手,司徒景天与卓夫人见眼前状况不禁异口同声惊叫道:
“映雪!”
“叙生!”
只见蓝衣一只手反手握住梦魂剑,剑下站着段叙生。她的另一只手卡住司徒映雪的脖子,有血顺着司徒映雪的脖子流到衣衫上,触目惊心。
仔细一看,却发现原来血是从蓝衣掌中流出,而蓝衣左脚下踩着一把带血的匕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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