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若爱这个定义有一个等式,那么就是小孩口中常说的:“你们根本不爱我,这不是爱!”你知道吗?不是爱,它其实等于“不,是爱。”
—1—
澡房里的热水器漏水漏得厉害,豆粒大的水珠从接口处重重地往下拍。高我半头的玻璃柜台的边缘已经铺满了水,时不时溅起几滴水砸在我的头发上、脑门上,我心一急,恼怒地用手拭去一摊凉凉的冷水,却不曾让它溅水的气焰减弱半分。
我的心情如同一团乱麻似的,理不清,剪不断。
爸斥责弟弟的事常有,在弟弟这个略微叛逆的年纪,他就同往日的我一样,打心底对爸妈不服气,记恨他们。
每次,我看在眼里,冷在心里。
—2—
四五年级的时候我最皮,挨揍也最多,区区一件小事做不好,通常等待我的就是一巴掌,记得最过火的一次,还是在五年级。
记不清什么原有被罚,只是清清楚楚地记得,那个月黑风高的晚上,在六楼的走廊上,吹着凉飕飕的风,还时不时有我的抽泣声。
我跪在家门口的走廊里,隔壁大大小小的邻居都能见着,那时我觉得特别丢脸,心里已经下定了决心要离家出走。待我悄悄站起来走到一半时,我又跪回去了。
不是因为我怂,而是因为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晚上睡哪儿?去哪里打工?我这个年纪,会有人要吗?
于是我窸窸窣窣地摸黑摸回了家门口,继续认命地跪着,哪怕其实膝盖已经酸紫。
凉风吹醒了我,也吹静了我,我开始思索,如何逃离这个家,如何独自生存下去。
当然,这种想法到了后来都没有成为现实,一是我根本没能力把东西搬走,二是我找不到爸妈的银行卡也不知道密码,三是,我发现我现在还需要依赖他们。
渐渐的,随着年龄的递长,我也明白了一个道理:忍字头上一把刀,现在没能力,忍一忍,大不了以后我有独自生活的能力了后直接翻脸拎包走人。
于是,现在我也正在努力地偷偷攒钱,偷偷把中午饭钱存下来买笔买书,只为了他日有底气一走了之而不回头。
—3—
手机是当下最流行的高科技,特别是现在的手机功能越来越多,群众也越来越多,不仅是大人还是小孩,都深受其害。
弟弟他们学校里总利用手机做作业,各种英语练习和数学练习,都是靠手机完成的。
弟弟总是很喜欢在拿到手机的那一刻起,迅速划开屏幕,然后点开多个页面,打个王者看个小说,并且把耳朵竖的尖尖的,一听到脚步声就马上敏捷地将页面切换到作业上。
我总是淡淡地睨他一眼,除此之外,再无他感。
我没什么资格对他指手画脚,我是真被他的敷衍给打败了,每当我劝诫他一句时,总是迷迷糊糊塞给我一句“哦”,“嗯”,“知道了”。久而久之,我彻底放弃了对他的劝谏。
爸也不止一次地让弟弟快点完成作业,妈也每天白日里就将手机收走,可是一个依赖手机的孩子是可怕的,你有一百种方法让他不玩手机,可他有一千种方法去碰手机!
这天,弟弟拖到很晚才做作业,目的就是为了玩手机,爸急匆匆地走来,看到弟弟抱着手机做作业的画面,眉头一皱,板着脸训斥道:“你是不是没记住我跟你说过的话?”
弟弟被吓得猛然抬头,颤颤巍巍地接道:“不…不是……”
我仍旧选择冷眼旁观。
“我跟你讲说晚上不要玩手机说了多少次了?嗯?”
爸隐隐有发怒的迹象,我瞅见他语气里的一丝隐忍。
弟弟垂下了脑袋,把手机锁屏放在桌上,如何低头玩自己抽屉里的玩具。
待爸一走,弟弟先往外探出脑袋瞄了一眼,然后低骂一声,再满面春风地捧起手机。
—4—
爸又来了。
他如今已步入中年,我却因着近视的缘故从未看清他头发上有几根白发丝,爸仍旧走路带风,脊梁骨挺得笔直,精瘦精瘦的。
“我的话你是不是没听进去啊?”
爸已经动了怒容,这一声吼,吓得弟弟将宝贝手机摔在了桌上,然后用极为卡顿的语言,说:“不、不…不是……我,我只是用手机做作业而已。”
然而爸却什么都没有听进去:“我说晚上不要玩手机,这和你做作业有什么关系?”
弟弟微胖的身材一颤,过了一会儿,仿佛下定了很大的决心,要和爸比谁声浪高一样:“我就只是在写作业嘛!”
爸双目微瞪,“你再拧一下试试?!”
弟弟“呼哧呼哧”地喘着气,大胆对上爸的目光,牙齿磨得咯咯响,手背上满是肉的小手捏成一团,整张脸上就明晃晃地写着三个大字:我不服!
我为弟弟默哀一秒钟,道了句一路走好,然后便佯装不知,默默无闻地收拾着房间。
爸是真动怒了,甩手就是一巴掌上去,弟弟还是不服,愣是生生挨了三四巴掌。
随即,爸又开始训斥弟弟,可奈何弟弟就板着一张脸,不领情地闹脾气,害得爸又一阵火气上来,对弟弟拳脚相加,我却没想到弟弟也那么不甘落后,不仅躲过了爸的手脚,还用力挣脱爸,爸向来不惯逆来顺受,见弟弟如此,便像一匹脱缰了的野马似的发了疯地揍他。
我不忍再看,生怕自己也被波及到,于是我继续做着隐形人,心中不断祈祷着不要看见我。
最后让我没有想到的是,弟弟居然说出了“我不是你儿子”,“我要离开”这样的话。
我突然静默了半刻,是不是因为我小时常和他说我要离家出走这样的话,硬生生地灌输给了他,导致弟弟现在变得这样?
在那一瞬间,我很想回到过去,告诉弟弟,爸妈都是为我好,我只不过说了几句气话。
—5—
弟弟真的赌气离开家了。
他就穿着睡衣,披着一件马甲,踩着拖鞋发出“踏踏”的响声,我听这个声音在廊道中越穿越远,心也越来越忐忑。
“安歌,你看你弟弟走哪儿去了。”
爸转身进屋将烟点上,我点了点头,目不转睛地朝六楼下的空地上盯着,爸举着烟便出来了,我悄悄瞥他一眼,发现他嘴角微抿,眉头微蹙,眼里一闪而过的担忧很快就被冷漠掩埋。
爸虽会打弟弟,但却是真心关爱弟弟的,只可惜弟弟现在还小,体会不到我现在的体味。
妈一边帮忙弟弟收拾铺盖,一边对爸埋怨道:“你还不赶紧去跟着!都十点多了,他就这么一个孩子在外边晃悠……”
爸倒是和妈怄气来了,“他自己要走的,怪的着我吗?”
妈无奈地轻叹一声,颇有深意地看了爸,又看了我一眼,便自个儿忙去了。
我盯着弟弟的背影好一会儿,一扭头便发现父亲萧瑟而又落寞的身影飘荡在廊道上,远处传来他轻飘飘的声音:“我去找他。”
我心头一酸,若是我当年早些明白这些事,若是弟弟今年早些明白父母的心,或许就不会有这些糟心事的出现来扰乱我们和睦的一家了。
只不过,人总需要成长,总需要经历,若不经历,又谈何成长?
—6—
父亲一去便是半小时,我这时还在澡房洗澡。
隔着一道门,我隐隐听见脚步“踏踏”的声音,我心想:弟弟和爸爸回来吧!可是,屋外传来的却是房东略带担忧的话语:“你们家小孩怎么了?蹲在五楼的角落哭呢,我叫他上来他也不愿意。”
妈神色一顿,随即道:“孩子受了气,闹着离家出走呢,没打扰到你们吧?我这去把他叫上来!”
刹那间,偌大的房间里就只剩下我一个孤零零的人,还有房东一句“那孩子平常挺乖的呀”的回音。我洗完澡出来,看着空荡荡的屋内,一股萧然漫上心头。
—7—
我站在厨房门口,依稀听得见楼下传来隐隐的抽泣声,妈的声音充斥在我的耳边:“我们先上去,回家好不好?妈妈保证爸爸不会打你!”
然而回应妈的只有坚决的二字:“我不!”
妈和弟弟在不停地争执着,我静静地听着,同时也注意着爸这边的动静。
爸就那样静静地坐在床上,单手夹烟,轻吐烟丝,眼里掠过一丝受伤,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终于,他下了很大决心似的站了起来。
他徐步走下楼去,看着他萧瑟精瘦的背影,我心里升起的心痛从此再也没落下。
—8—
后来,他们三人都回来了。
关于最后的结果,我不多言,那个对于我们一家都异常重要的夜晚,到这里就被我画上了句号。
其实我并不知道那晚爸去了后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只知道,未来的我们,一定会很好很好。
家人,总需要互相体谅,互相理解。
也许现在的小小的我们还不理解,可是随着时间的逝去,我们终将长大,终将明白。
现在顽皮的你,就是曾经叛逆的我,我期望每一个孩子都能早点明白父母的苦心,因为一切的爱,都是深深埋藏在心底的。
就像,他们永不知道我到底有多爱他们。
这就是我,还有我的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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