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

作者: 方歌歌 | 来源:发表于2020-09-28 12:33 被阅读0次

    很多年前,一趟异国旅游结束,大巴正开往机场方向,夜间,一车人在轻微摇晃中生出频频睡意,我也不例外。盹了一会儿,又被熟悉的音催醒,这音来自麦克风,是导游的声音:"把你们送到机场,我们就要告别了……,带团,短途还好,尤其像你们这样处了几天刚有了感情又要分开,唉,滋味不好受……"。

    入夜,车内昏暗,有旅客还打出了鼾声,窗外路灯一闪闪唰唰滑过,导游的声音又轻又温和,像夜色中的一场自言自语,我刚从小睡中醒来,这音像极了萨克斯的那首《回家》引发的触感,只是那是暖心,这里牵出惆怅,我眼角有点潮湿,我知道那是告别。

    游客与导游的缘分一般是一辈子一遇,在团队中我并不起眼,也很少与导游对话,可这种别离还是令我生出疼痛。几天下来大家处得像一家人,也喜欢上这位敬业又可爱的导游,从此天涯别过,再无交集,怎不遗憾呢!这种离别感还在于隐,是隐隐的痛,是隐忍的痛,是不值一述的痛,彼此都是一道匆匆,何足挂齿启口,可能一周后这种不舍之情就会被记忆的橡皮擦擦得一干二净,不留痕迹。第一次,因别离我产生了共鸣。

    几年前在乡间一户农家留宿,当时路过已黄昏,客栈地理位置很不错,二楼房间的窗正对着稻田,打理客栈生意的是一对上了年纪面相和善的夫妇,就是客房卫生令我有些担忧,但想到那窗外之景,想到广阔的稻田尽收眼底,土地清润的香一阵阵轻袭,这是何等惬意,又想到偶遇难求,于是狠狠心住了下来。

    接下来有些意外,夫妇很热心,忙前忙后,看出我对清洁的担忧,找出干净的抹布将房间重新抹了一遍,又拿出刚洗晒完留着太阳味道的床品给换上,一切都是真诚实在,晚上农家饭菜也是喷香可口,饭后,他们还在小院内忙碌,还有一些从田间摘下的菜需要整理,我闲着没事,就一起搭把手,闲聊之间,一丝暖流在心间流淌,他们就像我熟悉已久的某位长者,细数儿女家常事,质朴的话题又含了处事哲学。

    第二天一早醒来,窗外松软水润的绿色果然让我喜出望外,躺在床上就能看到景致,仿佛我有一张移动的床,此时床铺已搬至了田野之间,仰天,被蓝白交错的天空包裹,四周娇嫩鲜绿,再往外青山秀水。早餐,农家灶头烧的米粥,又香又糯又可口,配上几道爽口小菜,正合心意。吃过早餐,又兑着窗外的景喝了一阵小茶。

    该出发了,沿途的风景还有很多,开始告别,车开出一段距离,返光镜下,见夫妇还在路口目送,揺下窗,向他们挥手,车在前行,镜中看到对方挥动的手呼应,影越来越小,直到消失,启上车窗,柏油马路将视线推到尽头,天地一线间,我突然闪出一丝惆怅,我知道那又是离别,此后,与这家农舍这对夫妇再遇的机率几乎为零,但他们短短数小时和我结下的缘,却温热了我的行程,踩下油门,再加些码力,一路向前。

    这一次是几天的短训,同宿的室友是一位很有修养的院校老师,朝夕共处我已被她身上散发出的温婉迷住,她的娓娓而道,轻言细语,我一曾想,做个女子,一辈子这样淡然也很不错。那是最后一晩了,明天我们将告别,这样因缘份而起的同宿将化为历史,我们都属被动社交型,不出意外,交集就此打住,既使往后偶有联络,也是越来越清淡,再往后就像午后举起茶杯那一口呡下,茶水润进喉的一瞬美好记忆。

    那晩感到珍惜,饭后散步一路寻去老街,从长廊穿行再走上拱桥,回了住宿,继续说着女子间的话题,分享一点小开心一些小欢喜。夜很深了,室友睡了,微卷的发散在洁白的枕上,她身上浓浓的女子味隔了床铺也能弥漫过来,我也该睡去了,就在准备关上廊灯的那刻,又看到两张单人床的间隙,室内不大,两床之间只隔了一手的距离,这条间隙破坏了我的视觉感,真想将床再往里推一推,这样合出一张广阔的大床,大统铺可能真的很有意思,其实不久前我们聊天时,就生出那样的冲动,当时互享手机美图,下床穿上拖鞋从这床绕到那床很是不便,当然大统铺的想法终究就像大脑中闪了一个玩笑。

    我曾想过这道分别的纪念方式,唯独没想到最独特的一笔竟是那条间隙,匆匆和沉淀有时就像差了间隙的距离。

    一直以为这离别的小隐,来自敏感性体质,直到一次一位异地友人的离开,我说明天去机场送你,对方说,别,千万别,我一直怕送,不喜欢那告别滋味,看对方一直大大咧咧模样,哦,原来是隐着的。

    还有,那也是一次学习,学员来自天南海北,那段时间稍长,课程结束各自返道,在候车室,我恰巧又遇上了某位女同学,她远远地走过来,唤着我的名,"又见到你了……"她握住我的手,眼里微红,水珠涌在眼窝内,我感觉那是努力收住擒回去的两滴水,突然发现还有比我更感性体质的她,其实学习期间我们交往不多,她独来独往,既使结遇最要好的女同学也肯定不是我,只是那种相见,像久别重逢,像黯然告别后突来了一件问候礼物,她想握住的那双手其实不是我,是那段朝夕相处下的回味与留恋。

    那样一次的握手,印象深刻,以至于往后每一次想到别离,总会想到她。

    难免还会遇上各种离别,有轻有淡,有浓有重,又想起以前写过的一句"相逢·离开,阅和悦情同手足,念和年时光咫尺",那次我是看着多米尼加蓝珀晶莹中亮出的光,心情一路追,追到天涯海角,也追出思念过的友人。一路过往,各种交集,难免离怀别绪。

    后补一段:

    上述文字是在古里古镇江南忆书房涂鸦完成,书房就在沿河桥边,可以喝茶阅书,主人温雅才润,焦墨画见长,古镇里有他的画展,我是先看了画,自带风骨,江南表达很细腻,从小水乡长大,如此见过怎会不动心?后来看到一句"润物细无声",正是合了心意。

    后来为找张安静的桌子,无意间又踏入了他的领地。书屋不大,咖啡馆模式,但每张桌子都能取到景,当然有的是窗外风景,有的是室内书景,每张桌子还能静得住心,这样安静入座,喝水涂字,下午茶的快乐不言而语。

    本来准备启身离开时并不知晓主人身份,只是随意问了一句古镇画展之事,没想到画的主人竟是他,看他还书屋内穿梭乐此不疲,想起他的画有趣,他安于书屋有乐,浸润在水乡里,难怪画风清雅,满是生活气息又雅得很有情趣。

    又是告别,当然这里和书房主人的告别充满轻盈,好像这一段就是为了给告别唤回一对轻盈的翅膀,特补上。

          (图三是书房主人的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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