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七十年代初期,在苏北平原的江家村里,其实还是出过一个非常漂亮和温柔贤惠的的姑娘的。这个姑娘不是别人,就是村民刘敏芝的女儿刘晓媛。
这刘晓媛二十岁了,身材长挑挑的,鸭蛋脸儿,额前刘海散松松的,长得眉清目秀的。她还很小的时候,她母亲给她订过一个娃娃亲,把她跟村子里的姜炳乾的儿子姜益福联系起来了。那姜益福比她大三岁,在村子里做出纳会计,那人在那个年代中,天生是个不安分分子,很顽皮。刘晓媛小时候就不同意这门亲,长大了更不认账。姜益福到她家时,她也借故走出去,眼睛帘儿都不对他掀一下,根本不拿正眼瞧他。
刘晓媛在村子里做拖拉机手,她手下有两个徒弟,一男一女,女的叫姜秀兰,男的叫夏肇贤。可偏偏巧得很的是,这两人是表姐弟俩。表姐姜秀兰已经名花有主,过不几年就要出阁了;表弟夏肇贤还没有对象,问他时,他说还小,不着急的。
其实,姜秀兰表姐弟俩的年龄都比刘晓媛大,姜秀兰二十二岁,夏肇贤也已经二十一岁。
夏肇贤是对他表姐姜秀兰说那番话的,可把姜秀兰惹毛了,当着师傅刘晓媛的面,姜秀兰一把就扯住了夏肇贤的耳朵,把夏肇贤的一张英气逼人的国字脸都扯疼得变了形。夏肇贤说,姐,你轻些,在师傅面前你多少给我留些面子嘛!
姜秀兰说,给你留面子,就会让姑妈着急多了。这么大的人,连个媳妇都不会去追。你问问师傅看,是你对,还是我对。姜秀兰嘴里说着,眼睛却瞟向刘晓媛。
刘晓媛脸儿刹时变得红彤彤的,她慌里慌张地跑到田塍头的河边洗脚去了。姜秀兰微微一笑,对表弟努努嘴,然后,她丢下表弟夏肇贤和师傅刘晓媛两个人,扬长而去,她回村子里去了。接着,她就要让她表弟夏肇贤和师傅刘晓媛两个人做主角了。
月亮升起来,在河边的杨柳树梢上看着坐在河边的刘晓媛。河水波光粼粼。身着碎白花褂和蓝色裤子的刘晓媛坐在蚌蜒河北岸的一块树墩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洗着脚。晚风吹过来,把她那一绺乌黑的头发都吹到她脸上去了,跟她额前的一绺刘海一齐遮住了她的脸。
夏肇贤走过来,很自然地把刘晓媛的脚从岸边的河水里抬出来,然后给她把凉鞋穿上。刘晓媛眼睛定定地看着他,夏肇贤深情地笑看了她一眼后,很细心地替她拂了拂她脸上的头发。刘晓媛羞涩地把头倚靠在他的肩膀上,她需要一个强壮有力的肩膀作为依靠。
多好啊,风吹过来,轻抚着这一对亲密的男女青年,那天上的星星也像他们的男女闺密似地调皮地眨着眼睛,那月亮娘娘也对他们露出温婉的笑容。这是一个多么柔和多么宁静多么幸福的苏北平原的蚌蜒河边的仲夏之夜啊。
刘晓媛把夏肇贤的一只手按到她的脸上,说,贤哥哥,你看,好烫!夏肇贤又吻了她一下,说,媛妹妹,以后只让我一个人亲!刘晓媛答应了他一声嗯后,两人这才理了理揉皱了的衣衫,手拉着手回村了。
夏肇贤拉着刘晓媛的手刚到了村口,就碰到了姜秀兰。姜秀兰笑盈盈地看着他们,刘晓媛慌忙松开夏肇贤的手,逃也似地跑回家去了。姜秀兰悄悄地问夏肇贤进展如何,夏肇贤如实地告诉他表姐说他刚和刘晓媛初吻了,别的啥也没干。
姜秀兰说姑娘的初吻是不会轻易地给别的男人的,紧不过乡下女,她能这样做已经是不错的了。姜秀兰又教夏肇贤重点是赢得姑娘的芳心,赢得了她的芳心比占有她的身子还要重要,在跟姑娘结婚前,千万不要胡来。夏肇贤说知道。
可是夏肇贤跟刘晓媛的交往,不仅让刘晓媛的母亲反对,也遭到了姜益福的强烈抵制。有一次,夏肇贤到刘晓媛家喊媛媛时,刘晓媛的母亲走出屋外,对站在院子里的夏肇贤说你喊谁媛媛,媛媛是你能喊的吗?她这样说也就罢了,她还加上一句话说,一个穷小子也太不安分了吧?!
姜益福这天刚好也在,他从屋子里走出来说夏肇贤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刘晓媛从小就跟他订亲了,夏肇贤还想来勾三搭四的,太自不量力了,也不撒泡尿照照,一个穷小子是个什么东西!
就在夏肇贤不知该如何回答时,哪知刘晓媛正拉着姜秀兰的手从院门外边进来了,见此情景,她立即挺身上前,说,谁说我贤哥哥是癞蛤蟆了?我看贤哥哥就很好的,他不是癞蛤蟆,我虽然不是天鹅肉,但也让贤哥哥吃了,我肚子里已有他的种了,马上就会肚大腰圆的,我已是贤哥哥的人了。
刘晓媛的话不啻是重磅炸弹一样,把在场的人都打懵了。只有姜秀兰冰雪聪明,她能懂得一个姑娘能够这样说,她对那个人不爱到极致是不会这么说的,何况刘晓媛跟她表弟从来就没有过什么苟且之行,两个人在一起时挺多就是搂搂抱抱亲吻亲吻,刘晓媛能够这样说需要多大的勇气。
夏肇贤也吃惊地张大了嘴巴,他以为这是刘晓媛给他扣屎盆子呢,刚想自我辩解说他没有和刘晓媛有过什么桑间陌上的事情,想不到姜秀兰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夏肇贤也不是十分憨痴的人啊,姜秀兰这一瞪眼,他立即就明白了刘晓媛的良苦用心了。
刘晓媛的母亲和姜益福起初也很吃惊,但过后他们也明白了刘晓媛的意思,认为她是故意这么说的。不等刘晓媛的母亲发话,姜益福就嘿嘿地笑着说,媛媛这是故意说的吧?甭说你没怀孕,就是你怀孕了,我也不在乎,我还是要你的!
刘晓媛振地作金石声地说,可是我在乎,我既然把身子给了贤哥哥了,我就终生是他的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了木头抱着走,我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刘晓媛说话时板上钉钉,毫不含糊。
白天就这样闹得不欢而散,当然这只是针对刘晓媛的母亲和姜益福而言,对于夏肇贤、姜秀兰和刘晓媛来说,可不是这样。到了晚上,刘晓媛刚出了院门,就碰上了姜秀兰,她拉着姜秀兰的手一起到了村后蚌蜒河南岸的那棵槐树下,那是她跟夏肇贤经常约会的地方。
姜秀兰看了看刘晓媛,见她脸上的神色既欢欣又刚毅,她就懂得了,她松开刘晓媛的手,就回去喊她表弟了。可她没喊到,原来她表弟在她前脚刚走他后脚就到了刘晓媛那里了,她回转来一看,看见人家两人早搂抱在一起亲热呢,她慌忙跑掉了。
刘晓媛拉着夏肇贤在河岸边坐下来,她想起有一次跟她的贤哥哥在蚌蜒河的北岸也是这样,她不禁感到很欣慰,她依偎在夏肇贤的怀里,说,贤哥哥,你冷吗?此时已经到了深秋的时节了,故刘晓媛有此一问。夏肇贤搂过刘晓媛,在她脸上吻了一下,说,傻瓜,有你在身边,怎么会冷呢!刘晓媛在他怀里撒着娇,说,贤哥哥,人家为你什么都豁出去了,你以后可不要对不起我!
夏肇贤向她庄严宣誓,说,此生一定只珍爱媛妹妹一个人,如有违背,天打雷劈!刘晓媛慌忙从他怀里直起身,用手捂住夏肇贤的手,说,傻瓜,你只要心里有我就好了,谁让你赌咒发誓的?!呸呸呸,乌鸦嘴,不灵不灵!说得夏肇贤都笑了起来。刘晓媛羞得躲到夏肇贤的温暖而阔大的胸怀里,不住地用手掌轻轻地击打着他的壮阔的胸脯。这与其说她打他,还不如说她在他面前尽情地羞涩地撒着娇呢。
天上的月亮在笑看着他们,那些星辰也对他们眨着欢笑的眼睛。波光粼粼的蚌蜒河河面上,萦绕着薄薄的如丝如缕的雾霭。如此良辰美景,只给这一对恋爱中的人儿。
可是以后刘晓媛闹着要跟姜益福退婚时,姜益福以她家没退订婚费用为由不肯退婚。刘晓媛到夏肇贤家说起此事时,夏肇贤的父亲立刻把猪窝中的一条大肥猪卖了。他把猪款扑到刘晓媛手中,刘晓媛捧着这笔钱去送给姜益福。临走前,她对跟她并肩子走着的夏肇贤说,咱老爸真好!夏肇贤不无骄傲地说,那还用说!刘晓媛说,咱们结婚后,让老爸跟我们一起住,也好照顾老爸。夏肇贤说,嗯,一切都听你的!夏肇贤的父亲听到这里,心都醉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刘晓媛的母亲说刘晓媛擅自退婚,根本不把她这个做母亲的放在眼里,既是这样,她就没她这个女儿,宣布跟刘晓媛断绝母女关系。
刘晓媛在多次用女儿的柔情去劝导感化她母亲收效甚微时,不得不跟父亲洒泪告别。父亲说,我儿去吧,反正在一个村子里,到最后会一家团聚的。刘晓媛再次拜了拜,就拉着姜秀兰的手去往夏肇贤的家了。
一帮青年人早已在村子里的主巷道上等着了,他们中的女的给刘晓媛盖上了新嫁娘的红盖头,给她披上了红色的嫁衣,男的则敲起锣打起鼓来。刘晓媛在男女闺密们的欢送下,到夏肇贤家跟夏肇贤结婚了。
然而,等到刘晓媛怀孕到快要临盆时,姜益福却通过村子里让夏肇贤去体检应征入伍,他也不知为什么硬要这样让人家小俩口儿处于分别的状态。不过这样也好,让夏肇贤到那所特别的大熔炉里去锻炼一下也未尝不是一件大好事,还有,这样也更能见证一下刘晓媛和夏肇贤的爱情是“天长地久有尽时,此情绵绵无绝期”的。
在那次欢送亲人入伍的场面中,人们看见刘晓媛挺着大肚子送夏肇贤入伍,刘晓媛没有流一滴眼泪,她大大方方地跟夏肇贤在众目睽睽下拥吻话别,人们不忍看见这一幕,都掉过头去装着没看见。
再见了,我的亲人!再见了,我的去往新征程哥哥!当你有朝一日返回家乡时,我会给你送上娇儿让你看的。在锣鼓声中,在红旗的猎猎飘扬中,刘晓媛紧紧拉着夏肇贤的手,给村人们一个优美的亮相。然后,夏肇贤就跟着带新人的头儿踏上了去往疆场的征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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