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是先生的生日。
每年先生生日那天晚上，家婆都会从老家打来电话，亲自跟先生说：“祝你生日快乐！”
今年先生生日前几天，我心里一直在想：今年生日，先生不会有妈妈给他打电话了，因为去年婆婆因病过世了。
先生家在北方的一个小山村，家婆是村里同龄人里少有的几个读过高中的，而且据说家婆读书天分极高，属于学霸级人物，尤其是数学，极有天分。虽然一辈子在这个小山村务农，但是我个人觉得家婆跟村里的其他妇女还是不一样。可以看出家婆心气很高，一辈子虽然没有读成书，但自己读书厉害让她很有优越感，说话作事也有一点读过书的人的文气。比如孩子过生日，一般农村的妇女也会给孩子打电话，但是亲口跟孩子客客气气，正正经经说出“祝你生日快乐”还是不容易的。比如我的母亲，她会给我打电话，但是她只会问你今天吃什么了？那么文气的“祝你生日快乐”，母亲还是有点不好意思。家公是个典型的北方大男人，在两个儿子面前，一辈子都是一副不怒自威又寡言的模样。平时跟孩子的接打电话一般都是家婆代劳，家公很少出声，但我们知道他就在旁边听着呢。
晚上，先生突然想起好久没有给家公打电话了，就拨通了电话。一阵日常问候之后，按照惯例，又把电话给了儿子，儿子跟爷爷聊了一会儿，只听家公说：“你知道明天是什么日子吗？”儿子一脸懵懂：“不知道啊，什么日子啊？爷爷。”只听爷爷说“明天是你爸爸的生日，告诉你爸爸，祝他生日快乐。”
我的心颤抖了一下。先生的妈妈不在了，先生的爸爸也记得儿子的生日，也会为儿子送上祝福，只不过他的方式更含蓄了一些——让他的孙子转告他的儿子。
家婆从生病到离开我们不到一年的时间，这期间虽然有在老家的大哥大嫂帮忙，但主要还是家公一个人照顾家婆，不到一年的时间，家公瘦了二十几斤。
送走家婆之后，先生跟大哥以及亲戚开始打算家公未来的日子。家公是个典型的北方大男人，一辈子只管家外的事务，回到家两手一摊，什么都不管，所以家公一辈子没有做过饭。家婆生病期间，幸亏左邻右舍帮忙，加上婆婆病中稍微指点一下，一日三餐还能应付。那今后的日子怎么办？来日方长呢，这一日三餐怎么办？洗衣服怎么办？先生和大哥都是孝顺之子，都主动提出让家公来自己家住。众人七嘴八舌，最终，一直沉默的家公说：我哪里也不去，就在自己家。
家公决定的事情没人改变得了，我们各自回到家，我们依然会担心老人家不会做饭，不会洗衣服，冬天不愿意烧炕冷着自己，一个人会寂寞……但也只是担心而已，我们能可做的对家公的孝敬方式就是多打电话，在网上买现成的食物寄回家，仅此而已。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快过年了，我和先生决定让家公来广州过年，北方一入冬就过来。家公说：你妈走的第一年，我哪里也不去。家公决定的事情没人改变得了。
过完年，很快家婆过周年。我们带着两个孩子回过完年，很快家婆过周年。我们带着两个孩子回到老家。看到儿孙回来，老人非常兴奋。一年不见，家公人胖了十几斤，面色红润，神清气爽。从没有下过厨的家公现如今什么饭都会做，蒸馒头，包饺子，煎鱼，炒菜样样拿得起。四岁的女儿特争气，家公蒸的馒头她一顿一大半，边吃边说：爷爷做的馒头真好吃。爷爷哈哈大笑：爷爷做的馒头就是好吃。
一天下来，大体能够了解家公这一年的日子，把果园租给别人了，这活一个人干不了。自己种了一点点田，鸡窝里只剩下一只鹅。平时三餐有时候邻居做了好吃的会喊他过去，大多时间在自己家吃饭，会好好做饭，不会糊弄。家公人缘好，还会乐器，晚上经常有人来家里唠嗑。
四天的假期一晃而过，明天两个儿子又要各奔东西了，家公未来的日子怎么办？还是一个人过吗？是否需要一个老伴呢？先生和大哥私下知道村里的媒婆通过各种方式各种人脉在打听家公是否愿意再找一个老伴。但谁也不知道家公的意思，谁也不敢亲自问家公。
晚饭过后，家公把两个儿子喊了出去，我和大嫂猜想应该有大事商量。
先生回来后说，家公说家婆走了一年了，也有人介绍老伴，想听一下儿子儿媳的意见，如果大家都同意，他愿意见面，如果大家不同意，他就不见了。
我们当然都同意，只要家公愿意，我们都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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