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事实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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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落被林峯接走的时候，泽惠小心翼翼的敲响了家门。
自从上次父母奇怪的举动被泽惠以逃避的态度拒绝之后，父母就再也没有责骂过泽惠什么。从前耳熟能详的“你怎么就不像别人家的孩子一样聪明能干”变成了“泽惠，放学了，泽惠，开饭了，泽惠，睡觉了”
虽然每句话都是一个小短句，但是因为意义上发生了天差地别的变化，所以在梦中回想起这些小短句的时候，会轻轻地说出梦话“很温暖”
或许对于别人来说已经算是冷漠的语言，但是对于长久得不到认可的泽惠来说，足够知足。
并不知道父母的转变是因为什么，或许是因为这么多年来大家互相责备都厌烦了，也或许是因为泽惠在盯着母亲时说出的那句话“你们真的是我的亲生父母吗？”也或许是十几年来第一次退出了年级前一百的成绩。
不管是什么，都是值得欣喜的转变。
事实上，这么多年和所有人一直关系疏远的原因是，从来没有人注意过泽惠生长的家庭。
即使在现在的宿舍里讨论家庭的时候有个舍友说“我就没有你们幸运了，从小就被送到奶奶家，到了小学毕业才被接回来”的时候问起泽惠“泽惠，你呢，怎么就不曾听你说起过你的家庭呢？”
“咦，可是我不是一个月前才告诉过你吗”
“什么时候啊，我怎么不记得，一点点印象都没有，我连你家里有几口人都不知道，你从来就没有告诉过我啊”
总是这个样子，明明一个月前因为心情难受把自己在家遭受过的委屈一股脑跟那个女孩说了三个小时，结果还是在一个月后被问到，并且理直气壮的说“从来就没有告诉过”
那是因为，在泽惠告诉他人的时候，他人都在想着其他的事情。
那只是因为，无论是多么悲惨的过往多么痛苦的回忆，都只是泽惠一个人的事情。
从来就没有人倾听过，所有的人都在为那个女生“哇，你好可怜，这么小就被送走”的故事所感慨的时候，不曾预想到，她的经历对于自己而言已经是幸福。因为奶奶对于自己孙女的疼爱和后来爸爸妈妈悉心的照料，她已经成长为模样可爱的女孩，站在阳光下边，被所有的人喜欢着。
而自己，仅仅与亲生父母相处了不到一年的时间，大部分还都是在争吵和嫌弃中度过。
而第一个知道自己身世的人，是乔超。
因为勉勉强强是恋人的关系，虽然关系不亲密但互相因为某种孤单也开始靠近，周六晚上的时候，乔超提出“记得拐角处有一个书店卖一种很畅销的地理复习册，传说是本省高考出题人主编的”因此立刻得到泽惠的响应“啊？真的吗，地理刚刚好是我的弱项呢”
主意打定，两个人就并肩往街道对面走去。因为是刚好在一条大马路的中间，没有人行横道，所以只好横穿马路。
并没有牵手，自从开始恋爱关系以来都心有防卫，做不出亲密的样子，但也没有人强求。两个人倒是很不约而同的维持这种类似于朋友但又多一点点关心的关系。
马路上的车辆来来往往，川流不息。
乔超向前面走出一步，周樱雪也随之跟上去一步。
视线不断地扫视两边，好不容易才站到两条相向方向的道路中间的双黄线上边。
“咦，就是那家啊，看见没有，稍微拐过去一点，亮着枚红色的灯光的那家，在里面怎么看书都不会被赶，我小的时候就经常赖在里边，店里的老板都认识我呢”因为向东边行驶的车辆太多速度太快，两个人被困在双黄线上“欣赏夜景”顺便说说话。
而说到末尾处，原本朝向对面的眼神想回头想看看泽惠的反应，却被眼前的场景震住了。
猛地抓住胳膊把泽惠往身体另一侧拉去。
一辆奥迪小轿车在她原先站立的地方拐了一个小弯迅速直行而去。
“你没事吧”乔超倒是惊魂未定“刚才拉你你怎么不动，车都快撞上了，还好我力气大”
“撞死好了”泽惠低下头咕哝。
“咦？”乔超似乎听到了这句话“你说什么”
“没有啊”泽惠扬起天真无辜的脸，似乎刚才真的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你快说你说什么”不知道为什么乔超的脸色会在瞬间变得如此难看。“你说啊，你刚才在说什么”
顾不着还站在双黄线上，乔超拉扯起泽惠的衣服，突然间变得凶神恶煞。
“搞什么啦”泽惠的情绪被瞬间激怒“我说被撞死好了”
“你怎么可以这样说，我不允许你说被撞死好了，不允许，不允许”
“咦？”泽惠错愕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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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过了马路之后，乔超与泽惠一前一后地走着，谁都没有说话，好像还再为刚才的事情生气。
“乔超”泽惠突然忍受不了发作起来“你有病啊，不就是一句话你干嘛生气”
乔超的身影在被彩灯照耀的地上停滞片刻。
“我就是不允许你说那样的话”突然撞击到耳膜的重音。
“我就是想被撞死怎么了”泽惠莫名其妙地说着自己也理不清逻辑的话“我真的活不下去了，你知道我活在怎样的一个家庭吗？”
还是忍不住，泽惠流下眼泪，缓慢蹲在地上，而地面上的影子似乎映射着她因为啜泣而变形的五官。
从来没有被人注意过的她的经历，乔超也不知道。
其实她也可以成长为一个温柔可爱善解人意有好人缘的一个女孩，只要她像你们一样生长在一个美好的家庭里。
泽惠做不到，是因为，她背负着记忆。没有人分享就无法释怀。虽然一开始跟他说“乔超，拜托你和我交往吧”的时候没有渴望他们会有多么亲密，可是，那是爱情啊，那是她可爱又期盼的爱情，她想无所忌惮去爱的爱情啊。
如果他了解她，知道她这么多年经历的悲痛，他一定会喜欢上她。
泽惠全身瘫在地面上，仰望着对面乔超跑过来时急切的面孔。
乔超把泽惠扶起来，第一次拉着她的手，听她在身后絮絮叨叨的讲述自己的故事，试图将每一个环节都听得真切。
夜风夹杂着啜泣，伴随着悉悉索索的诉说声传到乔超的耳膜。
越往下听心里的凉意就越来越多的滋生出来，悲伤如同藤蔓植物覆盖了整个墙面，在无处延伸之后还恬不知耻的向天空伸出触角。
而地面上盛开的花朵如同灵魂的叹息，拔节生长的植物是一个光年的慢镜。
多年以后，乔超在异国他乡想念起当年那个被太多的苦痛折磨的女孩泽惠，想起他短暂而又美好的那段爱情，种种复杂心绪涌上心头。
已经记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打定主意----娶泽惠为妻，是听到泽惠那句“撞死好了”还是听到她诉说的自己的过往，是看到她为自己接好的热水还是听见她问“你也很孤单吧”是刚才的片刻拉紧她的胳膊而无意间的肌肤相触传至自己掌心的朦胧温度还是看到她缓慢蹲在地上面对自己的委屈模样？
即使事后反复回想，也想不到是哪个环节让乔超打定了主意----“无论走出多远的距离，泽惠你都可以转身回望，我会停留在最开始的时光里保持最初的模样。”
两星期后，泽惠问起那一件事情，乔超淡淡地说“啊，不为什么啊，就是不想让任何人说出这句话”
“咦？”泽惠保持着始终的好奇“这只是很普通的话啊”
“可是会一语成谶啊”
“唉，怎么会呢”
“总之，不要再说出那句话”乔超的脸上始终是淡然的微笑。
在之后广袤的时光里，都对此事不置一词。
泽惠心里的好奇如同生长在当季的草莓，很快就蔓延一整片土地。事情在不经意中揭开真相，很偶然的路过教务室，不经意的往申请助学金的单子上扫了一眼。因为自己年年都是申请奖学金，所以从来没有注意过。
申请理由为单亲家庭的那一栏里，赫然写着乔超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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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进来，快进来”还没有到家门口就听到安永勇跑出来迎接的声音，自从林峯考上重点高中之后，安永勇的每次生日都在家里过，之前都是在酒店包下一整层和公司的领导层一起狂欢。
每次都喝的醉醺醺才回到家里，而且一回来倒头就睡，连话都不说一声。
不管怎样说，转变确实很大。
但是，在林落心中仍然代替不了林尧。
“林落啊”微微发胖的安永勇笑的如同弥勒佛“我知道你不喜欢吃甜食，所以这次定了一个水果蛋糕，上边很多火龙果和荔枝，你一定会喜欢”
“看你爸多有心”戴婕在一旁边收拾桌子边眯着眼睛笑着对林落说。
哥哥已经把戴婕亲自下厨做的饭菜端了出来，平日里在家里做事的保洁阿姨还有爸爸的私人司机也都放了假。一个偌大的家第一次没有任何的外人在场，看来安永勇确实从心底里重视这次生日。
端上饭菜之后，戴婕一个盘子一个盘子的摆放顺序，把林落最喜欢吃的肉末粉条和凉拌芦荟放在她伸手可及的地方。所有人都忙碌完的时候，哥哥和戴婕分别坐在了自己旁边和斜对面，而一直心存隔阂的林落和安永勇却被安排在了面对面的位置。
如果一个局外人看到这样的景象，肯定会羡慕的想要加入进来。可是偏偏林落现在已经完全无法以纯粹局外人的眼光来看待。
与自己扯上关系的，是自己的亲哥哥对着一个上了年纪的男人随口喊出的爸爸。
“林峯你被保送的事情已经确定下来了吧”安永勇虽然与林落面对面却最先和林峯说话。
“差不多了吧”是平静的声音。
“哎呦”安永勇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如果有哪怕一点点问题都要提前跟爸爸说哦，虽然你的成绩绝对只会在考试中考出多于录取线的分数，可是，如果直接被保送，毕竟压力还是会少很多，这样就有更多的时间陪着林落了”安永勇用了“陪着”这样温暖的字眼而不是“给她补习功课”这样冷漠的字眼。
虽然都是一样的意思，感觉却相差很多。
“林落，听说你转学之后的第一次考试就考了全年级第一对吧”林峯假装无意间记起，实际是为了增加关于她的话题。
“咦”戴婕似乎是怎么都预想不到自己叛逆的女儿会取得这样令人骄傲的成绩“真的吗，林落你怎么也不告诉我们？”
戴婕一边好奇一边给林落的碗里夹菜，林落低头一看，是剥了皮的红虾，还沾了一点点的酱油。
“因为只是发挥的很平常啦，谁能想到升华高中这么弱啊”
“你在东区高中学的是理科，转学之后学的是文科，根本没有可比性好不好”不知道为什么哥哥为升华高中打抱不平“不管怎么来说都是几十年的名校，早就跟你说了你的数理化真的是烂的掉渣”
“不过”林落朝男生的方向翻了个白眼“即使在东区高中我不始终是前几名吗，薛东城一直占据着第一的位置，就是你也未必能够比得上他”说完之后林落才发觉自己这也是胳膊肘朝外拐的节奏啊。
“都不错，都不错”安永勇见缝插针的插进来两句“现在的成绩爸爸已经很满意了”
林峯低下头吃饭，顺便给安永勇随手夹了一筷子菜，安永勇很快就吃掉了。
戴婕在桌子底下踢了林落一脚。
用意很明显，但是林落就是假装不理会。
“快给你爸爸夹菜”戴婕又小心的提醒一句。
“他又不是我爸爸，我爸爸是林尧”林落非但不领情反而把碗筷都把桌子上一放。
“你说什么呢你”戴婕不由得火冒三丈，“坐在你对面的人才是你的爸爸”
“咦？”林落仍然是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样子“这么快就忘记了林尧，他泉下有知会诅咒你吧”
话似乎已经却说越严重，却完全的控制不了局面，这些年在拼命的想念林尧的，似乎只有自己。
“我不准你提林尧”戴婕生气的把筷子扔过去，一下子砸在了林落身上，夹杂着两颗饭粒被黏在了裙子上。
“别生气”安永勇赶紧劝说戴婕“毕竟林尧是孩子的生父”
“那也不用纠缠这么多年啊，你怎么就不学学你哥哥”戴婕不明智地将林落心中的愤怒又加剧了一层。
“我纠缠？所有人中最应该想念林尧的人是你吧，凭什么你就得到这么好的生活而他就应该去死”因为太多的怨念一时间涌上心头，林落的情绪失去了控制，猛然的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伸出的手直指着戴婕。
“够了”安永勇毕竟是一家之主还是一个大型公司的总裁，之所以忍让全部是因为对林落的疼爱，但是这个节点实在是无法让人心平气和下去了“林落你听着，你怎么想念林尧是你的事情，但是戴婕没有做错。”
“现在知道维护她了，当初就因为饭菜做的不合口就对她拳打脚踢的那个人是你吗？”丧失了理智的林落一个个指责过去“还有你，林峯，林尧才死多长时间你就能跟这个女人投向别的男人的怀抱，如果当初不是他有钱你们会那样背叛林尧吗？”语气到最后演变成为撕心裂肺的喊叫。
一个巴掌毫不犹豫的甩过去，林落的脸顿时红了半边，还以为是安永勇，却发现居然是戴婕。
安永勇也陷入了沉默，毕竟他自己心里也清楚，不管现在的感情是真是假，当时戴婕一定是为了钱，可是既然选择了在一起，就不应该不明智的始终纠缠着过去来伤害彼此。
“你以为我愿意？”戴婕伸出的手放在了自己脸上“你以为会有女人愿意这样子，你知道我经历过什么吗？你以为你有资格数落我吗？对，在你眼里，我从来都是个弱小的女人，所以会被林尧抛弃，所以会忍受一开始时你继父的暴力。你知道我经历过什么吗？”戴婕全身颤抖声泪俱下，林峯的脸上也被一层浓重的悲哀笼罩。
四下安静无声，只有戴婕的啜泣声传到了林落的耳膜。
“有些事没有告诉你是不想让你背负那么沉重的记忆，我知道你不会相信，我之所以不想念林尧是因为他抛弃了我，之所以与你继父再婚是因为要将你们抚养成人，之所以忍受暴力是为了让你们有更好的生活条件。所有的后退的行为，都被你当做是软弱，并且最终名正言顺的成为了你指责我的理由。”
“林落，你知道林尧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吗，他在我怀着你的时候和别的女人交往，他之所以还能够对你好，都是因为我多年的忍让。他和顾妏希的事情邻里街坊谁不知道，周明虽然一时冲动杀了林尧，但是也是他罪有应得”戴婕说着已经从最初的啜泣变成了嚎啕大哭。
林峯一言不发，转身离去。
安永勇蹲在地上用力的抱起戴婕，不顾她的呼喊将她抱进了房间。
而她刚才的话语让林落心中的失望像浓稠的黑暗一样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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