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一开学,周明慧就发现儿子每天回家的时间往后推了半小时。
“岩岩,今天又轮到你做值日吗?”
“嗯”,邱岩边吃饭边含糊地回答。
周明慧不解的问,“这学期怎么老是你们这组打扫卫生啊?你老实告诉我,不是去网吧打游戏了吧?”
邱岩一听,笑着说:“妈,我要打游戏,在家里打就行了啊,还用跑到网吧里去?”
邱岩的妈妈周明慧一向对这个儿子很是宠爱,她深知自己和老公的事对他造成了很大的影响,所以对邱岩,她心里一直是非常愧疚的。有时候她会允许邱岩在学习累的时候适当地打会游戏,而并不像其他妈妈那样,恨不得在电视上都贴个封条。
“哦,妈,从明天开始,教练说专业训练强度要加强,估计还是不能准时回家,不过,您别担心,不会特别晚的。”
周明慧点点头,心疼地看着这个坐在对面吃饭的儿子,愧疚感再一次充斥着她的整个内心,要不是家庭的因素,邱岩在初中的学习成绩不会下滑到那样一个地步,也不会以特长生的身份进入到六中,以至于现在除了每天繁重的文化课之余还要练习体育项目,好在邱岩这个孩子懂事,从来没有抱怨过什么,想到这里,周明慧的眼里起了雾,她赶紧借故到厨房盛汤,趁机轻轻拭去眼角的泪水。
其实,邱岩是对妈妈撒了谎的,他之所以回家晚了,并不是因为做值日,而是为了送唐宁。
一中和六中离得并不远,为了在放学高峰期不对道路造成交通拥堵,一中和六中的放学时间是错开10分钟的,所以,邱岩放学后就会到一中门口等唐宁。
看着唐宁、刘薇薇走出校门,邱岩就十几步以外跟着,唐宁时不时回头看一眼,然后转过头傻笑一下,刘薇薇只顾着滔滔不绝地给唐宁讲些有的没的,一直没有发现身边的唐宁其实都是“身在曹营心在汉”的。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宫骜有一次出来的比较晚,发现了唐宁和邱岩之间的猫腻,宫骜是何等“聪明懂事”,这件事情只要当事人不挑明,他是不会多说一句话的。有的时候,他也跟邱岩开玩笑说:“邱岩,我觉得你和唐宁之间是不是在保持一种朦胧美,一种神秘感,仿佛镜中花水中月那般?”邱岩嗤笑:“我看你言情小说看多了。”
等刘薇薇在一个路口挥手告别后,邱岩会赶上来陪唐宁走完余下的路程,唐宁起初还和邱岩说:“这点时间你不如早点回家多看看书,这样来回跑实在太折腾了。”
唐宁说的也没错,邱岩家住在城西,骑车回家还需要半个多小时,如果送唐宁,就要再多花半个小时。可邱岩却说:“除非你说,以后再也不想看见我!”
唐宁狠狠瞪他,却终究没有说那句话,扔下一句:“随便你,累死你得了!”就扬长而去,邱岩笑了笑,加快脚步追了上去。
唐宁虽然嘴上那么说,其实心里是希望邱岩送她的,路上他们聊一些各自学校当天发生的趣事,或是学习上的一些问题,唐宁也可以随时掌握邱岩最近的学习动向,感觉心里很踏实。
其实,邱岩的英语成绩一直很好,一般来说,男孩子对语言应该不是特别擅长,而邱岩则恰好相反。和唐宁之前料想的不一样,邱岩最后没有选文科,而是和她一样,选的理科,问他为什么时,他却说:“以后你就知道了。”
多年后,唐宁才知道,遗传的力量实在是太伟大,邱岩一直喜欢汽车,尤其是跑车,他的梦想是设计一款多功能的智能跑车。最后的事实证明,邱岩大有“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的魄力和韧性。
邱岩从一进屋,就看见了沙发上堆的大大小小的盒子和包装袋,不用打开看,邱岩也知道里面装的不乏是一些名牌运动鞋,衣服,学习用品和营养品,这些东西的出现无不说明一个事实:邱东洋今天来过了。
邱岩的爸爸邱东洋现在已经是海城市最大的汽车销售商之一,他原来的那个汽车修理厂在短短的几年时间内能达到如此规模,让很多人不得不承认邱东洋的能力。现在在海城市提起邱东洋的“东洋公司”,几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邱东洋自知,当初由于自己的一念之差,对妻子和孩子造成了巨大伤害,所以这些年他一直活在后悔之中,只能把所有的精力投入到事业中去,他也在尽力弥补自己的过错,希望能得到邱岩和周明慧的原谅。
“妈,今天我爸又来了吗?”邱岩终于忍不住,还是开了口。
“嗯,又给你买了不少东西。”周明慧是个要强的女人,当初得知邱东洋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她是坚决要离婚的,可是邱东洋死活不同意,周明慧就索性带着邱岩一个人过,这么多年,一个女人带着孩子生活的艰辛,她心里再清楚不过了。
看见邱东洋再也不年轻的容颜,以及多年来锲而不舍的苦苦哀求,悔不当初,她的心开始动摇,她不得不承认,她对邱东洋的感情还在……
见邱岩久久没有说话,周明慧小心地问:“岩岩,如果你爸知道错了,你会原谅他吗?”
邱岩吃饭的动作戛然而止,他看出了妈妈的心思,妈妈是在顾忌他,可能在妈妈心里,早已原谅了爸爸:“妈,只要你原谅他,我就原谅他。”邱岩对着妈妈笑了,同时他也看到了周明慧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天气从炎热慢慢变得凉爽,风从凉意到寒意仿佛只用了一个星期,眼看11月份过去,离高考就还有半年的时间了。
进了高三,就等于和业余时间说了再见,音乐、美术早就被语数外取代,只是学校怕同学们长期坐在教室里对健康不利,才大发慈悲地让他们上几节体育课。为了在这种暗无天日的生活中喘口气,四个人在某个周末去了城南一家新开业的“KTV”释放了一次。
那天,开往城南的公交车上人满为患,四个人站在摇摇晃晃的车上左右摇摆,邱岩用身体护住唐宁,把后面拥挤的人隔开,唐宁就蜷缩在邱岩和座椅之间狭窄的缝隙里,他们离得很近,唐宁甚至可以数清他下巴上的几根胡茬,唐宁紧张的甚至不敢使劲呼吸,但还是忍不住会抬头偷瞄几眼,然后再快速地垂下眼帘,假装看看外面的风景,来掩饰内心的焦躁和不安。
其实邱岩的紧张一点都不比唐宁少,他僵直着背,生怕一个不小心压到唐宁,让唐宁误会什么。但心爱的女孩就近在咫尺,他甚至都能闻到她头发上洗发水的味道,此时她就像个小猫似的缩在自己的怀里,心里怎能没有一点涟漪呢?
突然车身猛烈一晃,估计又是哪个行人或汽车没有遵守交通规则,让司机师傅猛地打了一下方向盘,车上站着的人都因为这个巨大的晃动而踉跄了一下,司机师傅探出车窗咒骂了几句,汽车又恢复了平稳。
唐宁这才发现,自己刚刚被邱岩揽在了怀里,而此刻他的嘴唇和下巴也随着车身摇晃而不断蹭着自己的脑门儿,唐宁顿时觉得脸上滚烫滚烫的,一定红的像个番茄。她抬头看了邱岩一眼,邱岩也红了耳根,松开了唐宁,下意识地想往后挪一挪,但后面挤满了人,根本没有可退的空间。接下来的时间就这么尴尬的维持着,唐宁和邱岩都同时把头看向窗户的外面,才发现窗户玻璃上映出的两张娇羞浅笑的脸,两个人不禁相视笑出声来……
一天下午放学,邱岩照例在门口等唐宁,今天他没骑车。等刘薇薇走后,邱岩和唐宁走在一起,“车呢?”唐宁问。
“车胎可能扎了,扔学校了。”
“那你等会怎么回去?”
“坐公交。”
唐宁站住,神色有点着急:“等你“晃荡”到家,天都黑了,你赶紧走吧?”
邱岩笑着看唐宁:“你真的想让我现在走吗?”
见唐宁不说话,才走近唐宁轻声说:“我给我妈打电话了,说今天训练时间延长,放心吧,没事。”
自从邱岩每天和她一起走在回家的这条路上之后,唐宁突然觉得这条路变短了,仿佛时间一下子就过去了,很快就到了唐宁家的单元门口。每次邱岩都是看着唐宁进了单元门,他才回转头离开,而唐宁也每次都是进去之后躲在门里面看着邱岩走远她才上楼。
这一次,当邱岩走后,唐宁没有上楼,而是悄悄跟在了邱岩的后面,她看见邱岩从口袋里拿出耳机,边走边听,到了公交站,唐宁随邱岩一起上了车,看着邱岩在公交车的后排靠窗坐了下来,眼睛看着沉沉的夜色,似有笑意,不知道在想什么,连唐宁坐在身边都没有察觉……
直到一只耳机被唐宁拿了过去,邱岩才转过头,带着诧异的表情看着眼前的唐宁,“你怎么在这儿?”
唐宁不理他,若无其事地戴上耳机说:“听什么呢?这么入迷?”
好像耳机里有什么不能告人的秘密似的,邱岩下意识要去抢,见到唐宁已经把耳机塞进耳朵里,邱岩无奈地摇了摇头,红着脸低下了头,耳机里一个女声轻轻唱着:“后来,我总算学会了如何去爱,可惜你早已远去消失在人海,后来终于在眼泪中明白,有些人一旦错过就不再……”
背景音乐和演唱明显错了了一个拍节,照比刘若英的原版不知差了多少,唐宁刚想抱怨你这是听的什么歌儿啊?后来唐宁才知道,人在偶然间听到被录下来的自己的声音,就是觉得很不像……
“这……不是上次我在“KTV”唱的《后来》吗?”唐宁猛然觉察到邱岩MP3里的秘密,怪不得这个家伙刚才试图抢过耳机,然后竟然局促不安地仿佛要把脑袋藏起来,原来是这样。
看着眼前的邱岩,唐宁脸上泛着红晕,虽依然竭力保持着平静,但内心已经是惊涛骇浪。
此时邱岩抬起头,深深吸了一口气,好像尽量在使自己镇定下来,换成轻松的语气问:“好了,你刚还没说,跟着我干什么?”邱岩眯起眼睛审视唐宁的样子,分明在说:“快说,是不是舍不得我?”
唐宁冷静了一下自己的情绪,“道貌岸然”地说:“我来是想正式通知你,你喜欢我的这件事,我已经接受了!”
然后急忙垂下眼帘强压羞赧之意,“王故左右而言他”地一边把手伸进邱岩的口袋掏MP3一边说:“你这MP3里就没有别的好听的歌了吗?”
慌乱中,她感觉一只温暖的手握住了她的手,唐宁大脑里瞬间一片空白,感觉一股热流由手背直充斥全身,她抬头看向邱岩,邱岩的眼睛里也有一丝慌乱和紧张,但更多是暖意…….
唐宁对着他露出灿烂的笑容,也情不自禁地把手翻转过来和他十指紧扣……这时,公交车到了不知道哪一站,缓缓停了下来,后门“哧”的一声打开了,邱岩拽着唐宁的手,快步跳下了车……
第二次走在通往唐宁家的那条马路上,唐宁甚至出现了幻觉:“仿佛路边的枯树干草全部抽了芽,藤蔓也从墙根处蔓延出来,万物变得富有颜色和生机……”两个人的手就在邱岩的口袋里紧紧握着,谁也没有松开的意思,即便是两个人的手心里都有了湿湿的汗水……
到了唐宁家楼下,邱岩转过身子看着唐宁,眼神迷离而深情,唐宁在邱岩的眼睛中看到了自己,直到感觉邱岩的嘴唇轻轻压在自己的唇上,凉凉的,软软的,唐宁惊恐的睁大眼睛,这个吻如蜻蜓点水般轻盈,唐宁知道,邱岩和自己一样紧张,她甚至可以感觉到他微微发抖的手。
“我得走了,不然我妈就该疯了!”邱岩低头看着唐宁,笑着说。
唐宁讷讷地点点头,好像舌头打了节,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然后她感觉邱岩在她耳朵边轻语,热气喷在她的脖子上,痒痒的:“别追来了,这次我打车走……”
唐宁又生气又娇羞地想掐邱岩的胳膊,但手上一点力气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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