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来奇谭 | 金色蒸笼

作者: 灰土豆 | 来源:发表于2019-12-28 01:23 被阅读0次

小男孩上床睡觉了,他乌黑的眼望着床的上方,头发可爱地自然卷着。他说:“爸爸,我想听一个故事。”

爸爸的声音充满了磁性:“好的。你想听什么故事呢?” 

小孩儿说:“我想听一个……玩具的故事!”

爸爸的声音蔓延在屋子里荡漾,在孩子的耳朵里划出美丽的声音的波纹:

“好的,那我就给你讲一个真实的故事。”

这个故事发生在世界之战结束之后半年,当时半个上海被炸没了。战争结束后,人们很快投入重建工作。

有个老头对重建没有兴趣,毕竟在长寿汁的支撑下已经活了一百二十多岁,多少有点没趣味了。但他又有些苦恼,因为还不能去死。他儿子在战场的迷惘中丧生于毒气,儿子可是修玩具的一把好手,这一死,老头的玩具店就没人继承了。

老头开的是一家二手玩具店,在战争前那每一个和平的日子里都非常受欢迎。店里有上了发条会走路敲鼓的小猴子,有仿造18世纪雅克德罗机器人制作的会写字画画的机械人,有能变成Peterbilt389型号卡车的变形金刚,有乐高搭建的死星模型,有会眨眼的精致布娃娃,最经典的玩具这里都能找到。

可是炸弹在这片城区落下来之后,附近的居民都逃难而去,商店也都关掉了。现在买个菜要骑一个小时电动三轮车才能找到一家百货店。老头觉得自己要死了,除了儿子,他没有别的亲戚朋友。就算儿子在的时候,也没有多少话说。现在老头觉得没有什么好惦记的,就守着玩具店,多少是有些绝望,但把店关了又觉得可惜。

这天,老头站在店门口抽烟,思索小店的未来。刚刚结束的战争让人们都投入到劳动中去,连十岁不到的孩子都被编进了劳动队,去给新城的建设帮忙,当小搬运工。新城的名字叫光辉城市,好像是有一片光明的未来。但人们没有什么闲暇和兴致来玩玩具了。虽然附近有一个劳动队驻扎,老头也想各种办法吸引人来店里,可是都没什么效果。

如同废墟的街道,多数时候连个人影都看不到。

老头正感受着日子的枯燥,突然看到灰色天空上有什么东西在闪烁。他以为是自己眼睛又出了毛病。他觉得是战争期间,炸弹闪烁的强光把自己眼睛蜇坏了。但他揉了好几下,原本微弱的光越来越近,光周围的形状也渐渐能看见。起初是个方形,然后缓缓向地面降下来,到老头头顶上的时候,大致能看出是个方形盒子的飞行物。

老头想,这又是什么新型勘察飞行器。最近总是有无人机在附近飞来飞去,测量地形,准备重新规划街区。

头顶上这个方盒子离老板越来越近,老头挥了挥手,像是在赶苍蝇。方盒子悬停在老头正前方,老头看清了,是个黑色的立方体,每一面都有一个小灯在闪烁。老头在自己心里丈量了一下,这飞行器的体量,跟自己预订的那块黑墓碑有一拼。这么大的无人机,还真是没见过。

突然,方盒子的下方哗得开了个口子,从里面缓缓坠下来一个金色物件,老头从来没见过。这个东西有点儿像个圆锥体被切掉了尖顶,一层层的,像个圆台状的蒸笼。

这东西坠到了地面上,黑盒子底下的门就关上,然后嗖得一声飞走了。

老头很好奇地盯着这个古怪的金蒸笼,数了数,足有九层。他发现最顶上的一层其实是透明的。老头目光落在这顶上面一层的时候,它就逐渐变化形状,从内部开始产生颜色以充实透明,吃掉透明。老头点上根烟,看它变。

烟渐渐就不抽了,烟灰也忘了弹掉。那最上面一层变成了老头脑袋的模样。

“你好。”跟老头一模一样的脑袋说话了,嗓音却不大像是人类发出来的,像是从深井里发出来的声音。

老头心跳有点过速,战争时炸弹掉在旁边街道时他的心跳都没变速。老头问:“你是什么东西?”

“我是外星人。”

“我操,你唬谁呢。”

“你可以问我问题来验证。刚刚你看到的黑色立方体,就是我们的飞船。我们来到地球之后,已经把地球全面扫描了一遍,你问我什么我都可以回答。”

“那有什么稀奇,我们的国家安全部门也可以什么都回答,谁知道你是不是什么新型的高科技监控飞行器。”

金蒸笼沉吟了一会,说:“好吧,那么你可以要求我变一个东西给你。”

“你变个苹果来看看?”

金蒸笼说:“好的。”然后蒸笼的脑袋就不动了,眼睛变成透明的。老头听见一阵咕咕哝哝的声音从蒸笼内部发出来,过了一支烟功夫,蒸笼脑袋的嘴突然张大。老头看见那张自己的脸变了形,像是被什么拱开了一个大口子,然后吐出一个红彤彤的苹果,扑通掉在地上。

老头捡起来端详,说:“嘿,跟真的一样。”

金蒸笼说:“不是跟真的一样,它就是真苹果。你可以咬一口试试。”

老头斜眼瞥了一眼蒸笼的脑袋,把苹果扔在地上,狠命跺了一脚。苹果裂开了口子,汁水流出来。

“那你能变个活物,比如,一只老鼠?”

金蒸笼说:“好的。但是要等我稍微恢复一会。”等了一小时,老头又听见一阵咕咕哝哝的声音,这回时间长一些。蒸笼脑袋的嘴又长开了,一只灰不溜秋的老鼠把嘴拱开一个大口子,跌落在地上,老头正准备走近两步去看,吱一声,老鼠跑没影了。

老头眼睛放光,心想哎呀,这可是个神奇的玩意。老头这一辈子也算是看尽了世上的玩具,哪种形式的他都玩过。这外星人的功能,可真像是世间最奇妙的魔术玩具。

金蒸笼说话了:“我能住在你家里吗?我只需要你每天给我提供一小桶地球上的纯净水。作为回报,我可以给你制造你需要的东西,只要我嘴能吐得出来。太大的东西,也可以多吐几次,你拼起来。虽然我每天的极限是制造三五次东西,但我想换一桶水应该也够了。”

老头眯着眼睛看着跟自己一模一样的脑袋,说:“现在纯净水其实也不便宜。另外,你能别变成我的样子吗?或者,你变得年轻点?”

蒸笼的头部就变得年轻了一点。老板看着年轻的自己,又像是看到了儿子,他感到生命有了新的趣味。然后就把这金蒸笼搬回了家。

他给这蒸笼取了个名字,叫幻术机。

老头给幻术机喂水,然后让它变东西打发时间,比如变个梨,变罐啤酒,变一块炸鸡。老头吃着炸鸡,喝着啤酒,琢磨着这个玩具可以拿来招徕客人。这时候就走进来一个男人,带着个小男孩,他们是附近劳动队里的建筑工人,男人问有没有便宜点的小玩意,想买来给儿子当生日礼物。

老头到货架上翻那些很久没人动过的玩具,灰腾得卷成一小片雾霾,让老头打了个喷嚏。他从货架深处掏出来一个发条青蛙,拧了拧,青蛙在地上啪啪跳,又把灰洒落一地。小男孩一点不感兴趣,在货架中间走来走去地看。

小孩看见金闪闪的蒸笼,看见那个栩栩如生的脑袋,有些害怕。他问老头:“老爷爷,这是什么?”

老头对他说,“这个呀,叫幻术机,你心里想要什么,可以试试对它说,它能给你变出来。不过你得先找你爸爸要五块钱,五块钱一次。”

小孩望着男人,男人对老头嚷嚷:“喂,老头,你这不是什么骗人把戏吧。现在可是战后重建时期,我们拼命地给你们这些不干活的人盖房子,你可别坑人。”

老头说:“我在这里开了五十多年玩具店了,我儿子打仗死了,我只能把这个店开到死,又跑不掉。”

男人从工装裤口袋里掏出一个五块的硬币递给老头,然后跟儿子说:“你想要什么?”

小男孩转头对着幻术机的脑袋,笃定地说:“我想要一只金蟑螂,总劳动队的领袖说了,我们应该像一只小强那样具有韧性,才能把城市重建成光辉的纪念碑。这座城市,以后就要叫光辉城市!”

幻术机的表情有一点迷惑,它懂得“金”,也懂得“蟑螂”,但它似乎不知道该如何把“金”与“蟑螂”联系起来。于是,脑袋下面的蒸笼里发出很长一阵咕咕哝哝的声音。

老头、男人、小男孩都期待地盯着它。过了足足有十分钟,幻术机脑袋的嘴里吐出了一只金光闪闪的蟑螂,掉在地上之后,小孩正准备去拿,那蟑螂突然动了起来,发动自己的细腿滚滚地向前窜去,就跟那些黑油油的蟑螂一样,嗖地就避入了暗的缝隙中。

男人生气了,说:“你这是什么破玩意,我们要个玩具,你怎么还吐出来个活的?”

老头有些慌张,他摇摇头:“吐出来的这个蟑螂可能是发条坏了。”然后他对幻术机说:“请你吐个金色的蟑螂雕塑来,可以是铁镀金的。”

过了一会儿,幻术机就吐出来一个镀金的铁蟑螂,老头把蟑螂递给小男孩,说:“下回带你的小伙伴们来玩哦。祝你生日快乐。”

孩子把金色蟑螂宝贝一样攥在手心里,大声地答应,跟男人走了。

老头盯着眼前这个外星机器,思考了一会,说:“你变个金块出来。”

幻术机就吐出了一个金块,老头掂了掂,虽然很小,但成色正。老头又思考了一会,他觉得变金块这事儿不能让人知道。他还觉得,这个机器是个活招牌,能让自己玩具店重新回到战争前那顾客盈门的样子。

老头从店铺后面的库房里找出一个老木头箱子,把幻术机摆上去,然后在幻术机前面的地上插了两根棍子,中间拉上铁丝,挂上红幕帘,就这么很郑重地打造了一个小舞台,像是什么草台班子的演出那样。

然后老头从隔壁早已无人的店铺里卸下一块木门板,自己画了张海报,写上广告词:幻术机大师,满足你的心愿。然后贴在门板上,摆在自己的店门口。

做完这些,老头手里摩挲着金块,对幻术机说:“你记住,只有我告诉你变什么,你才能变什么,别人的话,你不要听。不然我不仅不会给你喂纯净水,还会把你砸烂。”

幻术机表示服从。

很快,附近劳动队的孩子们都拉着大人来玩具店看幻术机。老头定下了表演时间,每天让幻术机变五次东西,每次表演,进店观看收一块钱,要求变东西的人给十块钱。

一个小孩儿说我想要只钢笔,穿上燕尾服的老头就收十块钱,再找看热闹的一人收一块钱,然后揭开红幕帘,拿一枝玩具店里木制的哈利·波特魔杖对着幻术机一点,说:“幻术机大师,请您变一支钢笔出来给这位可爱的小劳动队员吧!”

幻术机的蒸笼里就咕咕哝哝起来,不一会吐出一支钢笔。

有个男人说,我要变个钻石戒指出来给老婆!大伙哄笑,老头就鞠躬致歉,说这幻术机变不了金银财宝,也变不了钱。

到了晚上,老头给幻术机喂了水,对幻术机说,你变个钻石戒指出来,幻术机就吐了亮晶晶的戒指给他。

这样的表演过了一阵,这家小玩具店就出名了,玩具店旁边废弃的店铺又开了小吃店,为等待看表演或到玩具店买东西的人们供应烧饼、橘子水之类的食物饮料。人们在小吃店门口吃着聊着,小店老板娘对买烧饼的客人们说:“你们知道吗?那个玩具可神了,听说什么都能变。”

有刚看完表演出来的人说:“别瞎扯了,今天就变了个鸡蛋出来。我想让它变个手表都变不出来。”

老板娘说:“你爱信不信,我老公是劳动队队长,他带儿子第一个来玩这个幻术机,当时就变出来个活蟑螂!”

众人哈哈大笑。

这天傍晚,夕阳西下的时候,老头正准备关门,来了个坐电动轮椅的女孩儿,约莫十几岁的样子。老头说:“今天的演出结束了,请明天再来吧。”

女孩儿腿上放了个金色的鸟笼子,用手紧紧扶着,斜阳的橘色光把金笼子又镀一层金,好像要流成铁浆。

女孩儿说:“老爷爷,我明天就要随父亲去欧洲了。”老头盯着女孩儿的脸看了看,真年轻,他想,皮肤真好,干净得好像可以在那上面滑冰。这脸有点面熟,眉眼有点像是新闻上说的那个被驱逐出国的将军。

女孩儿接着说:“我听说,您有一具机器,可以变幻出这世上任意的物品?”

老头摇摇头:“那些说法都是瞎传的,这机器只能变些简单的东西。”

女孩儿盯着老头:“有人见过那机器顶上的人头里钻出过活着的东西。”

老头又摇头:“没有的事。”

女孩儿从自己怀里掏出张纸,递给老头说:“这是你的报酬”。

老头一看,是张房契,房子上写的地址,是老城中心一片富人区,那一片全是洋楼别墅。

老头把房契收起来,把女孩儿引进门,然后拉开幻术机前面的红幕帘,老头对幻术机说,这女孩儿想要什么,你就给她变。幻术机的脑袋点了点头。

女孩儿说:“请你帮我变一只鸟。这是一只金丝雀,长度比我的手掌小一些,它全身是淡黄的金色,烛光照亮它,像夜晚的月亮在抖动,它的脖子上有一圈颜色更淡一些,甚至有些白,在阳光下,那闪耀的光芒像最耀眼的庆典烟火即将熄灭前逗引眼睛的欢愉。它叫起来的声音,回回转转,像是在什么让人陶醉的迷宫里迅速踱步。”

老头在一旁听得入了迷,也有些希望看到这只鸟儿。

幻术机听完要求,说:“你的要求有些繁复,我制造起来会耗费很长时间,我预计明天太阳升起来的时候,能制造出来。”

然后,二人就听见幻术机的蒸笼里持续发出咕咕哝哝的声音,但这回特别地响一点。

到了晚上,女孩儿累了,很快在自己的轮椅上睡了过去。老头看了会儿书,把灯关了,也打算睡觉。自打有了幻术机,他就在旁边支了张行军床。

幻术机造鸟,一直咕咕哝哝,吵得老头睡不着。外面街道上一盏街灯孤零零,昏黄的光线透过玩具店的橱窗照进店里,趁着这点光线,老头看见幻术机那个蒸笼身体背后的底部,似乎在流水。他起身蹒跚过去,俯下身子,确实是蒸笼最底下一层正往外渗水,已经在地上积了一滩。老头伸了指头去摸,发现不是水,而是粘稠的液体,放在鼻子边闻了闻,泛出铁腥气,气息直顶撞脑门。

老头皱眉头,难道这外星机器坏了,这流的是机油?但这机器肚子里还在持续地咕咕哝哝,顶上的脑袋一动不动。

老头从离自己最近的货架上摸索出一辆小吉普车模型,他按动那车底盘下的开关,模型车前灯打开了,手电筒一样照向地面,黑红的一滩,是血。

老头又顺着外星蒸笼的身体向上照,只有最底下一层在渗血,直照到蒸笼顶部的脑袋,老头发现后颈部有个细小的按键。老头伸手按动了它。

幻术机后背像卷闸门那样敞开了,显露出每一层蒸笼的内部景象。老头惊呆了。

幻术机顶端的脑袋下面的第一层蒸笼里,端坐着一个蓝色小人,它没有腿,只有一团肉垫在身下,它有一只手,正向上挥舞,有一只眼睛,正闪烁金光,有一张脸,比身子还大,脸上有八张嘴,每一张嘴都张张合合地向着下一层发出极细小的声音。这一层与下面一层之间的隔板是细密的网格,看来是为了方便对话。

下面第二层蒸笼有六个小人,跟上面那个人长得挺像,但每个人都少两张嘴,它们都盯着上面一层的小人看,看一会儿,就拿六张嘴冲着下面一层的小人嘟嘟囔囔。

下面一层空间有点拥挤,差不多有二十个小人,每个人有四张嘴,也是向上一层看一会儿,然后转脸再向下一层嘟囔一会儿。

再下面一层大概有五十个人,小人们就只有两张嘴了,但是他们有三只手,这一层有许多水汽,它们手挥舞着,把水汽变成透明凝胶似的东西,然后就从这层与下层的隔板上的一个洞口把凝胶扔下去,再向下嘟嘟囔囔几声,然后继续忙着制造透明凝胶。

再往下一层有一百个小人,虽然这层空间要比上面大些,但人太多,非常拥挤。到了这层,小人就只剩一张嘴,却有五只手,他们把上一层传下来的凝胶分解,飞快地分到每个人手里,然后揉捏成一个长条,再通过隔板中间的洞口扔向下一层。

再下面一层大概有二百个小人,他们有八只手,把上一层传下来的凝胶长条再分解,然后揉捏成不同形状,像是一个个部件,传到下一层。

再下面一层是三百个小人,非常拥挤,身体几乎都贴在了一起。它们也是八只手,手上有触角,每只手都抚摸着上面传下来的凝胶部件,手上的触角释放了颜料,凝胶部件就被染上了颜色,有金色的,有白色的,有肉色的,有血红色的。

这一层的小人最为忙碌,它们手里动作的速度几乎要赶上蜜蜂震动翅膀的速度,由他们制作的细碎而具体的五颜六色的零件,就通过蒸笼边缘的一个管道被输送到幻术机顶部的脑袋里,那里正在把这些零件组合起来,一只鸟的骨架已经能看出来了。这层的小人们太忙了,有的就晕厥过去,倒在地上,也没有其他小人扶起这些倒下的人,反而是有人踩踏上去,就流出血来,不一会儿踩扁了,就有人挤过来把尸体拖到中间,从隔板上的洞口扔到下一层去。

蒸笼最底一层,尽是死去小人的尸身。尸身迅速地腐烂,发出咕咕哝哝的声音。

这机器每天咕咕哝哝的声音,就是这些小人死亡、腐烂的声音。

有一些有两只手、两只脚,没有嘴的小人,拿着一个管子在吸这些尸体,想把尸体都清理干净,但显然为了制造这只鸟,出现了太多尸体,根本来不及清理,血就透过蒸笼后盖的缝隙流淌了出去。之前从来没有发现有血流出来,一定是制造的东西从没有如此复杂过。

最下面的这些清洁小人,有些做了一会清洁,就两两成对,瘫倒地上,肚皮对肚皮,两个融合起来的肚子中间就会冒出一个新的小人,新小人个头非常小,但它们立即就去舔舐那些死去尸身的血,几秒钟就膨胀,长成和其他小人一般个头,然后就顺着一个梯子爬到上面一层,去填补那些死者的岗位。

老头看着这古怪的一群小人,想起来这这幻术机从天而降时自称外星人。老头这时候晓得,这些小蓝人才是这外星人的真身,这变幻物品的本领神奇归神奇,只是这方法倒是残酷得很。

老头又按了一下幻术机脑袋脖颈后面的按钮,机器的后盖就关上了,血还是透过缝隙往外流淌。

第二天太阳升起来的时候,老头和女孩儿一同目睹了金丝雀从幻术机脑袋的嘴里被吐出来,飞到了小女孩儿的肩头。

老头望着这金丝雀,心里感到一股舒适的痒。他问女孩儿:“你为什么要变出这样一只鸟?”

女孩儿说:“这曾是我养的鸟,放出来玩,猫看见,扑杀,吃了。我太喜欢它,思念得不行。”

老头又问:“既然这么喜欢这鸟,当时为什么还养猫?”

女孩儿说:“猫是父亲的猫,黑色的,像幽灵,谁也不能阻拦。”

女孩说完,以手指把金丝雀从肩头引入金鸟笼,关上门。鸟鸣叫不已。然后女孩儿操纵自己的电动轮椅出了玩具店,把笼子放在地上,朝阳正把光抚在鸟与笼子上,晃眼得很。女孩儿把笼子门打开,鸟儿飞了出来,在旁边的地上跳跃了几下,女孩儿冲它把手向远方摆了摆,鸟儿扑闪了翅膀,向着朝阳的方向飞走了。

老头望着鸟儿,好像是自言自语:“家养的鸟,放走也活不长的。”

女孩儿说:“你这幻术机很好,我会介绍给家里的朋友们,他们肯定都愿意出大价钱变点什么出来的。”

说完女孩儿走了。

老头当然还期盼着有如此大的生意来到自己的店里。但人人都忙着劳动来收拾战争的残局,又能有多少人能拿出这么多财富呢。老头就只好还是让幻术机演那魔术般的小把戏,收点小钱。

这把戏玩的久了,人也就少了。过了两个月的一天,来看幻术机变东西的人中,出现了一个中年男人,穿着黑呢大氅,戴着黑礼帽,脚上是黑皮鞋,黑胡子像水墨画里枯笔疾绘的竹叶一样贴在唇上。男人身后还站着两个小伙子,都穿着黑夹克。

一个小孩儿让幻术机变出个塑料变形金刚玩具,男人就盯着看,然后等表演结束。人群散去,老头拉上了幻术机前的幕帘,他和身后的两个人还是没走。老头问他:“您这是还要买些什么玩具吗?”

男人没理老头,他一挥手,身后一个小伙子就上前去扯幕帘。老头要上去阻拦,被另一个小伙一拳打在脸上,老头倒地,鼻子里血即刻流淌下来,他瞪大了双眼,望着眼前这个黑胡子男人,眼球周围聚集起厉烈的恐惧,几乎遮蔽了视线。

男人向幻术机走过去,说:“你好。”

幻术机说:“你好。”

男人说:“我需要你为我造一样东西。”

幻术机说:“这位老先生跟我说过,我只能听他告诉我制造什么,我才制造什么。否则他就会拒绝为我提供纯净水。”他顿了顿,看看倒在地上的老头,又说:“看来现在不需要听他的了。”

男人说:“确实。”

幻术机那个长得像老头的脑袋,这时候突然开始变化,先是变得透明,后来就变成了黑胡子男人脑袋的形状,那抹黑胡子最后也活灵活现地浮现出来。男人望着这幻术机上和自己一摸一样的脑袋,仍是面无表情,只是点了点头,然后说:“我要你造的,是一本书。在战争中人们以炮火毁掉了不知道多少图书馆,我找遍了全世界也没找到。”

幻术机说:“请问是一本什么书?”

男人说:“是一本简单的书,我读起来会感到无尽的快乐,会对这世界有更好的把握。我觉得你一时半会未必造得出来,我带你走,你不必全靠自己,需要什么材料,都可以告诉我,我给你找来。至于纯净水,我会为你灌满一个游泳池的。”

说完,他就让两个小伙儿直接搬起幻术机,往门外绿色的军用运输卡车走去。

然后男人转过身,看着玩具店的老头,从大氅里掏出一支手枪,对准了老头的脑袋。老头向那两个小伙抬着的幻术机望过去,那变成黑胡子男人的脑袋正冲着他眨眼睛。

那感觉好像是从大地底下卷起一阵袭灭喧嚣的沉静的秋风。

故事到这就讲完了,小男孩儿早已入睡。自动床上刚刚讲完故事的音响关闭了,床边的机械手臂静谧地运动,帮男孩把被子掖好。床上方的天花板上,摄像头里透出暗沉的莹莹红光。

劳动队托儿所的一天又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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