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宁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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镀金的铜水缸里飘着一株小莲，粉白粉白的。

小宫女连翘把帕巾别在前襟处，卷起衣袖，往水缸中心掏小莲。由于身高受限，她捞不着。小豆子蹲在水缸前，对连翘说：“连翘，脚踩在我背上，我把你推上去。”连翘一手扶住缸沿，一手拽起长裙，踩在小豆子的背上。小豆子站起来，托住连翘，往上抬。终于，连翘摸到荷叶边。她把荷叶往自己这边挪，摸到小莲，兴高采烈地从小豆子背上跳下来。说：“拿到了，拿到了。小豆子，我拿到了！”

小豆子也开心地对连翘说：“连翘，我们把小莲送给太嫔吧。”

连翘点点头。他俩欢喜地往临溪亭处走，去找辛太嫔。

这时，辛太嫔正喝着启嬷嬷端来的茶，看大宫女们踢毽子。

夏日的慈宁园花开正艳，在绿荫密布的树荫丛里，就是一个天然的避暑之林。

大宫女们把长裙别在腰间，变着花样地踢毽子。鸡毛扎的毽子在空中忽上忽下的，如烟火般处处绽放，耳朵上的耳环在空中叮当作响。绷踢、膝踢、拐踢、对踢，她们玩得毫不乐乎。边上几个十一二岁的小宫女则一边盘踢毽子，一边看着大宫女们如云流水地玩着，干着急。什么时候，她们也能上阵玩毽子呢？

小豆子和连翘避开玩耍的大宫女们，跑到辛太嫔跟前。说：“太嫔，太嫔，您看，小莲花。”

太嫔放下茶杯，捏起这朵小莲说：“你俩给我捞花去了？”

连翘邀功道：“是我在水缸里捞的。”

小豆子补充道：“还有我！”

启嬷嬷嗔怪道：“没被人看到吧？”

俩小机灵鬼偷笑道：“午歇没人盯。”

辛太嫔把小莲往鼻尖凑近，说：“真香。再过段时间，就能喝到荷钱茶了。”

连翘问：“什么是荷钱茶？”

启嬷嬷说：“就是荷叶茶。”

小豆子说：“是，太嫔。”就拉着连翘下去了。

辛太嫔再次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伴着空气中温热的暑气、丫头们的脂粉香，她回想到过去。

少女时，她是尝着绿豆糕长大的姑娘。家里有爹娘疼，弟妹爱，是追着哥哥们跑的小女孩。如果不是一道旨意，她进不了宫墙。可能现在会嫁给他人夫，作寻常妇，可能儿女承欢，子孙合乐。与一心人守，直到白头。

那时，她不叫辛太嫔，闺名“羽”，是辛家的大小姐。

那时，她初入宫闱，和小宫女们在花园里扑蝶。扇帕在空中扑打，粉蝶就在眼前，打不着。飞着飞着，飞到瓦片上。胆大的辛羽站在竹梯上，向粉蝶靠近。粉蝶立在那里一动不动。等她来扑，粉蝶抓到了，她也被人看上了。稀里糊涂地成为辛贵人。

钿子在头上插了一支又一支，就见不到封赏的人来。她想，这辈子是见不到一心人了。就把自己缩在这宫墙内，独份自在。过了几年，斯人已故。今朝已成前朝。她从辛嫔变成了辛太嫔。

望着慈宁园的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她忘记了年月，看淡新人笑故人的事实。在慈宁园里笑着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