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桂花抱着团团朝肉铺吆喝道:“老张,来三斤牛肉,要最好的里脊。”
“卖完了。”低头收拾牛蹄子的老张说完一抬头才发现柜台外面站着的是马桂花,又看见她怀里抱着孩子就问道:“原来是桂花啊,你这是抱的谁家的孩子?”
马桂花眼睛一瞪:“要你管。一斤都没剩吗,我想晚上包饺子。”
“剩了剩了,对别人不剩对你也得剩呀,”老张叠声说道,“不过你的饺子得给我留一碗。”
马桂花笑了:“行,没问题。”
老张笑呵呵地转身从冰柜里拿出来一条干干净净的牛里脊,往秤上一放:“四斤七两,算四斤半吧。”
马桂花递过去两百元,老张找钱的时候提醒她:“别忘了我的饺子啊。”
马桂花接过钱扭身往外走:“已经忘了。”
菜市场出口新开了一家蛋糕店,店门口摆着冷藏柜,透过冷藏柜的玻璃盖能看见各式各样的冰淇淋、冰棍,还有那种塑料皮裹成两节的冰棒,红的、黄的、绿的摆成一排,五颜六色的看上去非常吸引眼球。
团团忽然问:“你喜欢吃棒冰吗?”
马桂花刚想说“不喜欢”,灵机一动来了个紧急刹车:“呃……还行。”
她说着看向团团,果然,团团正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冰柜。
马桂花心里一乐,问:“你想吃哪种,我给你买。”
团团听她这么说立刻挺直了身体伸手往前指着冰柜的盖子,吓得马桂花赶紧把他往回抱紧了,生怕他栽倒到地上去。
团团则顺势回手搂住马桂花的脖子,双眼仍旧一眨不眨望着冰柜,声音里透着欢乐:“你要是想给我买一个冰棒,那我就吃一个冰棒吧。”
马桂花忍住笑,拉开冰柜的玻璃盖子问:“你是说冰棒吗,你想吃什么颜色的?”
“绿色的!”
马桂花拿出一个绿色的棒冰递到他手里,扬着脖子冲蛋糕店门口高声喊:“多少钱?”
“一块。”店主在门里回应。
马桂花犹豫了一下,问团团:“你想吃个贵一点的吗?冰淇淋好吃,牛奶味的。”
团团摇头:“不用了,太贵了。”
“贵”字落在马桂花耳朵里让她忍不住再次抱紧了团团。
团团得到了翠绿色的冰棒,但却只是把它握在手里并没有吃,马桂花就问他:“怎么不吃?”
“咬不开。”团团小声回答。
马桂花一愣:“哎呦宝贝儿,我给忘了,”她笑着低头就着团团的双手用牙齿撕开冰棒外面的硬塑料皮,“行了,现在能吃了。”
团团双眼弯弯冲她一笑,这才捧着棒冰满意地吸吮起来。
马桂花眼看着那艳绿的汁水顺着孩子鲜红的嘴唇流进嘴里,她好几次想要说“别吃了”可是都在团团心满意足的表情前忍住了。
好在团团吸吮了几口就停了下来。
“怎么了?”马桂花问。
“有色素,不健康,吃两口就行了。”团团说。
马桂花诧异地看着一脸严肃地说出“色素”的团团,才四五岁就已经知道“色素”了!可是既然知道有色素不健康,那又为什么要买又为什么要吃呢?
马桂花随手把剩下的棒冰扔向路边墙角忍不住想到什么样的女人才能养出这么奇怪的孩子。也就是那么一瞬间,马桂花故意忽略“走失”和“拐带”这类词带来的罪恶感,对团团的亲生母亲产生了好奇。
团团的亲生母亲正失魂落魄的坐在马路牙子上,手里紧紧地捏着手机。她盯着来来往往的行人,盯着她们牵着的或者抱着的孩子。
四年前她生团团时难产,坐月子期间又着凉落下腰疼的毛病。襁褓中的团团她还能经常抱一抱,两岁以后她就再也抱不动了。那时候团团总是黏着她求抱抱,却被她一次又一次硬生生推开,后来,也不知道是从几岁开始孩子就再也不提这种要求了。但是每次团团拽着她的手迈着小短腿踉踉跄跄走在她身边、双眼却眼巴巴地望着别的被父母抱在怀里的孩子,那份可怜和羡慕让林雪特别难受。因为难受所以她强迫自己不去看。看不见就不心疼了。
真的想要看不见就能看不见吗?真的看不见就能不心疼吗?
那为什么时隔多年之后的此时此刻她却能清楚回忆起孩子当时的眼神?团团对其他孩子的羡慕、对母亲怀抱的渴望、被拒绝之后的委屈,像根针,一针一针地扎林雪的心。
林雪特别想哭,想大声哭,却只能徒然地张着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泪水顺着脸庞滑落,只片刻就湿透了前襟。
如果这世上有重来该多好。
如果能重来,她一定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做一个健康的、强壮的妈妈,一只手抱着孩子一只手做家务;如果能重来,她一定会对团团放纵一些,是不是能背诵古诗不重要,是不是能认识英文单词不重要,是不是会画画不重要……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能在她身边健康快乐的成长,长成一个善良勇敢的人。
如果真的有机会重来,其实她最大的愿望是不要遇见孟晨。她想找一个善良厚道的男人结婚,一个懂得替她着想懂得心疼她的男人,两个人甜甜蜜蜜的过日子,而不是找一个心里只装着他自己的利益、恨不得把全世界便宜都占尽的男人。
孟晨除了一张脸和一张嘴什么都没有,而她在经历过失败的婚姻后终于明白,女人真正需要的幸福与男人的长相和花言巧语无关。
林雪哭得太狠,导致缺氧而头晕脑胀。她一手撑着马路牙子站起来,晃晃悠悠地站不稳当。
天色彻底暗了,太阳光线完全隐没而路灯还没来得及送亮的断档时间。路两侧店铺里透出的光线和往来车辆的前后灯,让路上所有能动的东西好像都在围绕林雪忽上忽下、忽左忽右的晃动。林雪用手挡住眼前、眯着眼试探的往前迈步。
黄灯即将变红的最后一秒,一辆银灰色的日本车试图在变灯前闯过路口,忽然开始加速。林雪刚好迈步向前,出现在车前方。
“吱——!”
日本车的轮胎和路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尖叫,可是距离太近根本来不及减速。
危急时刻,一只大手忽然从背后抓住林雪的胳膊,用力把她拽回路边。
银灰色的日本车几乎是贴着林雪脚尖飞驰而过,敞开的车窗飘出司机的咒骂:“找死啊!”
迷迷糊糊的林雪向后跌进一具宽阔的胸膛。
“想什么呢你,没看见车吗!”浑厚的男中音从林雪头顶上方慢慢渗透进她的意识。
“石涛?”林雪努力想要认清头顶上方的脸。
石涛皱着眉头:“你还想不想活着见到孩子了?”
“团团?”林雪浑浑噩噩的意识在听见“孩子”两个字时奇迹般地清醒过来,她一把抓住石涛的手,满脸希翼:“你有团团的消息了?他在哪儿?他还好吗?”
石涛点头:“刚才从监控里发现一个孩子,我看着很像,不过还要等你进一步确认。”
林雪不等石涛说完已经抱住他放声大哭。
过去这段时间她留了无数眼泪,直到此时才终于能哭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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