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于老五一个人游荡在外面。夜色很美,妞儿很辣,天气很热。上海这破天气,可以用七月流火来形容了。他就这么两手插着兜,在街上溜达着。不经意间,发现兜里有异物,拿出来一看,是个八成新的烟盒,里面还有好多根没抽过的烟。什么时候放的?不清楚了,自己好久没抽烟了。前两天张震他妈过来看他,可能是他清理违禁物品的时候,偷摸把买的烟塞到自己的口袋里了吧。
于老五去街边小卖部买了个打火机,拿出一支烟准备抽起来,却发现自己拿的这支烟已经打弯了,他撅了撅嘴——他有个迷信,抽烟的时候如果拿出一支这样的坏烟,就会意味着有不好的事情发生。“真恶心,跟他妈阴茎折了一样!”于老五骂道。
现在他在街上溜达,这情况确实很丧:一堆同学占着他和张震租的房子,期末考试结束了,他们要开派对庆祝。张震非常高兴,反正都考完试了,大家一块庆祝庆祝多好。可于老五就不这么想了:当初他搬出宿舍自己租房子,就是为了和这堆人划清界限,自己过自己的日子:当然,这帮人也从来没有带他一起玩过。他觉得这群人就是一群猪:除了打游戏和吃外卖,每天也没有什么别的事情可干了。从这个角度看,虽然他也是只不折不扣的猪,但好歹自己也是只特立独行的猪:他经常去酒吧、去夜店玩。就凭这一点,在这群猪面前,他也能更骄傲地哼哼。至于张震?他为了分摊房费,才忽悠这个对宿舍条件大为不满的富二代跟他一起租房子。要不是房子太贵,他才懒得找人合租!
“还开酒会,开你妈逼的酒会!”于老五不禁骂道。他清楚地记得,某个学期期末考试结束之后,他们一堆人去酒吧喝酒,十五个人喝了五十瓶啤酒,竟然喝吐了好几口子人。听说了这件事之后,他就对眼前这帮人更加鄙视了。喝啤酒都能喝吐,也他妈是人才啊。不知道今天晚上,这帮人又得把自己的房子折腾成什么样。
他想着随便找个地方,消磨掉这一晚上的时光。方才离开得太匆忙,没来得及好好整理整理发型,喷上点古龙香水,再换上一身漂亮衣服。他顶着现在这个跟鸡窝一样的头发,衣服上也起了大片的云彩:这个样子,去酒吧和夜店会被人笑话死的。他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胡乱抓了两下头发,靠着街边的墙,默默地抽了一口烟。他靠着墙,静静地看着烟雾升腾的样子,笑了。会抽烟的确是件很牛逼的事情,不是吗?
擦了擦汗,他背着手在街上溜达,走过街角看到一家台球厅,便走了进去。想起现在在自己房子里喝得昏天黑地的那帮同学,他就更有优越感了——在这个系,没有人台球打得比他好的。准确的说,根本就没几个人会打台球。他活动了一下肩膀,扭了两下脖子,面无表情地一步一步走进台球厅。又点了根烟,扯着破锣嗓子嚷嚷起来:“老板!给我开个台子,拿个手套,再给我拿瓶可乐!”“好的您稍等!”老板把杆子交到别人手里,让他帮忙代打,自己跑到前台,在电脑上一通乱点,把可乐和手套递给于老五。“可乐三块钱台子打完球再算钱!”老板说道。于老五眯着眼抽着烟,从兜里拿出个五块钱的毛票,手指夹着递给老板,“给!甭找了!”烟雾和吐沫星子一并喷了出来。他把烟挂在耳朵上,拿了根烟出来,“给!抽吧!”“谢谢您!”老板的五官挤成了一团浆糊,笑着接过烟。
于老五精挑细选着杆子。这个太短了,不行;那个太糙了,不行;这个,太旧了,不行。找了半天,他找了根不长不短、不糙不滑的杆子,伏在台子上打了起来。他用力地开球,时不时的还能把黑八直接打进。他自己和自己打,想象着自己是在和奥沙利文、塞尔比这样的世界冠军打球,时而认真地瞄很久,打进一杆难度很大的远台;时而装模做样地把杆子杵在台子上思考,之后做出一杆漂亮的斯诺克。
“这他妈,老子就是特鲁姆普啊!”打进一杆难度极大的球之后,于老五把杆子搭在了肩上,又拿了根烟,歪着嘴闭着眼,开始吞云吐雾起来。
“哥哥!哥哥!”一个孩子的声音把于老五从想象中拉回现实,“你想干什么呀小朋友!”于老五挺胸低头收腹,看着小孩的脑袋,“我能和你打会吗?就一会。”小孩张开嘴笑着说道,说着还拿手蹭了蹭鼻子,随后在于老五面前伸出一根手指头,“哎呦,小豆子,哥哥打球可是很厉害的!你要是现在跟我打的话,恐怕以后就再也不想打球了呦。”于老五露出十八颗牙齿,鼓起圆滚滚的脸说道,“哎呀好哥哥,你就陪我打一会吗!”这小屁孩不放弃,摇着于老五拿烟的那侧胳膊,全然不顾烟雾呛到了自己的鼻子和眼睛,“行吧行吧!哥哥就陪你打会!不过呢,你要是输哥哥一局,就得给哥哥二十块钱。你要是赢哥哥一局,哥哥就给你二十块钱。七局四胜,怎么样!”于老五半蹲着,摸着小孩的头说道。他才不会真要那小孩子的钱呢!再说了,这小孩子的肩比台子可高不了多少,就算拿头打也赢不了自己啊。
“哥哥让你先开球!”于老五把开球杆拿给小孩,小孩接过来,用肚子杵着杆,把杆拿了起来。他踮起脚,开始开球。白球和球堆碰撞之后,“咚”的一声,黑八进袋了。“哥哥哥哥我赢了!”小孩倒着小碎步跑向挺着肚子坐在沙发上抽烟的于老五,“别闹!不是开球进球就算赢!”“我就是赢了,我把黑八打进去了!”小孩嚷嚷了起来。于老五手支着沙发扶手起身,附身一看。卧槽!这小屁孩儿说得真没错。“行行行行行这局算你赢了!”于老五看着小孩,面无表情地说道。小孩又开球,于老五打丢了一个球之后,被小孩打出了一个七星——他根本没有上手的机会。最后一个黑球,小孩甚至是翻袋打进的。二比零了,于老五又拿出一根烟,用力的吮吸着。可能是用力过猛,呛到了嗓子,他“咳咳咳”地咳嗽了起来。
后面虽然于老五赢了一局,但还是一比四输给了小孩。于老五站在那里,听着小孩奶里奶气地说着“哥哥我赢啦!”,手紧紧地攥着球杆。他努力地在兜里摸索着,翻出来三张破旧的二十元钞票,往桌子上一扔,“给你给你!自己个儿玩去吧!”于老五没好气地说道。其实他该给八十块钱的,他之前想的就是,不要小孩钱的。于老五歪着脖子摁压了一下手指关节,气愤地把杆子扔回刚才拿杆子的地方,摇晃着脑袋去结账。往外走的时候,一脚踩空,从楼梯上摔了下来,摔了个狗啃泥。
于老五脸一红,心里那片马勒戈壁的大草原不知道飞过了多少匹草泥马。手用力地把自己支撑起来,来不及拍拍屁股上的灰尘,悻悻地推门而去。室外和室内的温差太大,再加上刚才自己面红耳赤,过于害臊、过于激动,于老五走在闷热的街上像淋过了一场大雨,浑身上下都被汗水打湿。衣服上的云彩倒是被汗水遮盖住了,但是这衣服因为汗水粘在了身上,肚子的轮廓也显现了出来——站在路灯下,突出的肚子显得格外刺眼。
他想,既然自己都打不过那个小孩,那自己身边剩下那帮傻逼肯定更打不过了!想到这里,他满意地拍了拍自己的肚子,肚子有节律地晃荡着。这都是喝酒太多带来的结果——自从经常去酒吧和夜店之后,每次自己和朋友点上一堆酒,都会有好多漂亮姑娘凑过来搭讪。为了向他们展现男人的力量,他会把点的酒对瓶吹掉。他不觉得自己的肚子是个累赘,反而是个宝贝——这象征着自己能喝酒,能喝酒的人也都很牛逼。
于老五脱了上衣,光着膀子走在街上。夜很漫长,城市很大,路也很宽。他不知道去哪,又点了一根烟,漫无目的地游荡着。他走过一个小弄堂,看到一家生煎馒头铺。他坐下来,点了六个生煎馒头一碗银鱼馄饨吃了起来。他驼着背叉开腿,一手托着腿一手拿着生煎馒头,吧唧吧唧地吃着,还嗦着里面的汤汁,发出吸溜吸溜的声音。深夜食堂是个最治愈的存在,食物和夜晚这两个治愈性极强的东西凑在一起,总能让人产生最奇妙的感受。于老五心里直想着真他妈的爽!他囫囵地吞下银鱼馄饨灌下了馄饨汤,又要了一瓶冰镇啤酒,付了钱之后继续走着,边走边喝着冰镇啤酒。“真他妈的爽,册那!”于老五心里喊着。
“嗝!”喝了一半,于老五打了个响亮的饱嗝。他拎着瓶子,把衣服耷拉在肩上,大摇大摆的走着。街上的人看到于老五这副样子,都躲着他走,同时还用异样的眼光看着他。“你们这帮斯文禽兽怕我了吧!老子他妈就是牛逼!”于老五心里想着,头扬地更高了些。“爸爸!爸爸!神经病!我怕他!”一个路过的小孩看到于老五这副样子,惊吓地叫了起来,往自己爸爸的怀里钻。爸爸什么话都没说,笑着抱起来孩子,走了。
又他妈是小孩,今天晚上全他妈栽小孩身上了!于老五回过头,对着那父亲的背影踹了一脚。“小孩子懂个屁啊!”于老五心里想着,一口气闷完了剩下半瓶酒。拎着酒瓶子,又拿出一根烟抽。酒喝完了就抽烟,而且他也好久没这么抽过烟了。他眨了眨眼睛,继续瞎转悠。他走到一片住宅区。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这片地方已经没什么人了。于老五眼神呆滞地走着,就这么走着,实在是太无聊了。
“帅哥,要做按摩吗?”一个大妈诈尸一般地窜到于老五跟前,满脸坏笑地问道。“我操你他妈诈尸啊!吓死我了!”于老五猛地回过神来,脱口而出。“嘿嘿!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帅哥要做按摩吗!一百五管四个小时,保质保量!”这个尖脸小眼睛的大妈笑着说道,笑起来真像只狐狸,“就按摩啊!没别的服务了?”于老五皱起抬头纹,笑着问道,“有有有!飞机40双飞90包夜250!”大妈这业务还真熟练,一口气跟说相声似的把话说完了。“这么便宜,妹子干净吗?”“干净干净!每半个月就检查一次!”
于老五本来就没想进去:他顶讨厌出去找小姐,觉得他们脏,跟着大妈聊天,只不过是逗逗闷子,“这么便宜肯定都脏,我他妈才不做!就做你们这种买姑娘肉的,以后不怕孙子没屁眼啊!”于老五站在了道德的制高点,摆出一副正义的样子教育起大妈来。正义感和优越感贯身让他十分爽快,一吐今天晚上在两个小孩身上吃瘪的不快。“我操你他妈怎么说话呢!丑人多作怪!”大妈脸上的笑瞬间消失,脸拉得老长,样貌从狐狸变成了蛇,骂道。“你他妈想怎么着?”于老五用力地把啤酒瓶子摔到地上,攥起拳头说道。他看那大妈手无缚鸡之力,想吓唬住大妈。“你他妈还想动手?”大妈也是个人精,看出了于老五是个外强中干之徒,上来一个擒拿手摁住于老五,又使劲地揪着他的头发说,“你他妈以为在这怕趴活的都没练过?!”大妈喊道,“疼疼疼!你放手放手!阿姨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于老五苦苦哀求着。大妈用力把他一推,踹了他肚子一脚,说道,“下回别他妈再让我看见你!”
于老五站起身,拍了拍肚子上的脚印,丧气地拿出烟盒准备抽根烟,却发现烟盒里空空如也。算了,烟抽完了也该回去了,他丧气地把烟盒摔到地上,打了辆车回家。这个点了,他们也该回学校了。
进了家门,不出他所料,他发现家里真是横尸遍野:一堆人在饭桌上、在地板上呼呼大睡,有的手里还抱着没喝完的啤酒瓶子。他看了看,地上还有一提完完整整的啤酒。也没顾得上冰镇,他喝完了这一整提啤酒。喝完之后,他看了看这群死尸,不禁得意的笑了起来。自己可真是牛逼,从来没挂过科,喝这么多酒都没事。那像他们,科挂的不少,酒却喝不了多少。
于老五揉了揉肚子,满意地回房间睡觉了,连澡都没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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