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者》
1
很久很久以前,我就进了这山里的古庙,古庙早荒废了,只有我独自居住。
我苦闷,我烦躁,但我不想自杀。
古庙藏在山顶的一片桃林中,偶尔有人来借宿,我就隐藏起来,他们在殿后的厢房中睡觉,冬天升起一堆火取暖。
等他们睡熟了我才到殿前,打坐,或从佛龛的地窖下取出几块储存的甘薯嘎吧嘎吧的嚼着。
春雪刚过,绿色滋长,那是四月的一天,丽日当空,清风阵阵,我靠在庙外的一颗桃树上养神。
中午,我攀上桃树,骑在一节树杈上,摘了几只尚未熟透的青桃当午餐。
我望着蓝天白云,好一会儿的胡思乱想,从云朵的形状里我看到了我自己的模样,我是那种四不象的怪东西,便是无法确定我是个什么玩意儿。我只是独一无二,我是我,找不到同类的生物。
新来的路人,一个光头小胖墩儿,看上去十岁上下,背着个绿皮书包,一蹦一跳的进了古庙。
在大殿前,他鞠躬,冲着菩萨两手合十三拜,然后坐到一个蒲团上,取下背后的书包,从包里抓出面包和矿泉水大口的吃喝起来。
我就在离他两米不到的门旁盯着他,他回头看我,他只看见门外明亮的阳光,他是发现不了我的。
我现在定于虚空方式,凡有人来我便是这种状态。
小胖墩儿吃完了,便打起呵欠,用手揉揉他变得迷蒙的两只单缝眼。
提着绿皮书包,慢悠悠的朝殿后走去。
他进了一间厢房,躺到一张铺了草甸的禅床上,用书包做枕头,卷起身子,安详的呼呼大睡。
2
我凑近,蹲下身仔细的观察这个小朋友,他居然一个人跑到这荒山野林里,好像是那种所谓的背包客,不过他年龄似乎小了点。
或者他是离家出走,据说现在的孩子很小就开始叛逆,动不动就要独自去成长,偷了家里的钱,立时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小王八蛋多半也是这种情况。
想到这儿,我叹口气,为他的大胆妄为感慨唏嘘,我既觉得他很有独立精神,又觉着他是个恶心的混球。
夜很暖和,星星很多,月亮又大又圆。
我靠在桃树旁做深呼吸,连续一个钟头,这是我的每日必定的功课,做后我会觉得全身舒坦。
有一只花雀落到我的头顶上,很不自然的低声叫唤,仿佛是无聊找我说话。
我不理睬它,少顷,花雀飞进了殿后的厢房,从木格窗栏的缝隙钻到了小胖墩儿的床边,惊醒了他。
小胖墩儿坐起身,打开随身的手电,照着周遭,他冲花雀努努嘴,花雀叽叽喳喳的回应他,并跳到他的绿皮书包上,用尖嘴壳点书包的拉链头。
小胖墩儿懂得了它的意思,让花雀靠一边,自己打开书包,取出一块小圆面包,掰碎,洒到地上,花雀立时就去啄食。
看着花雀要吃完了,他就再洒些,直到把那块小圆面包播洒完,花雀也吃得满意了。
花雀起身在厢房里盘旋两圈,之后顺来路离开。
小胖墩儿整整书包,然后拎着它出了古庙,走到桃树前,望望夜空,又看看树上的青桃,
捡起地上的一块石头,瞄准了朝枝杈间的一颗桃子击去。
打得正好,那颗桃倏地掉了下来,小胖墩儿得意扬扬的把它拾起,用手擦了擦上边的灰土,随即搁在嘴前嘎嘣嘎嘣的咬食起来。
我就在他身旁,看他这一番麻利的举动,感到这小东西很有趣。
我想捉弄他,凭借我的蛮力摇晃起桃树,摇下的几颗桃子砸中了他圆圆的光脑袋。
他慌乱的闪开,怪叫两声,然后,距离桃树七八米的地方停下,开始愣愣的观察桃树,桃树仍在摇晃,落下的桃子在地上滚动。
他向周围看,其他的几株树纹丝不动。他摸着自己的脑门,蓦地轻轻的发出一阵绵长的嬉笑。
末了,他走回来,把一个个落下的桃子捡到绿皮书包中。
拍拍渐渐不再晃悠的桃树,用小孩子翘翘的嗓音说,桃大,你太牛b啦!
然后,他转身离去,简直是用跑的,一路在山道上飞奔。
我目送他远去,在拂晓的浓重夜色里,我可以看见他如灵猫一般的脚步,轻盈而鬼异,踩在石子和野草上发出簌簌的幽响。
我想,他是一个孩子,将来兴许还是一个孩子,一个了不起的、乐观、快活、无所畏惧的孩子。
忽然,我羡慕起他来,思索,我是不是也该向他那样出去逛逛,别老在这古庙里呆着,显得暮气沉沉。
3
是的,我该出去看看,至少下一趟山。
于是,我背起一口布袋,里面装了一葫芦水和一堆甘薯,在中午离开古庙。
顺着并不太熟悉的山径我到了山下小镇。
太阳明亮,热气渐渐蒸腾,我穿过肮脏的唯一的一条街道,两边的商户都倦怠的开着,我没看见什么路人,当然,他们也看不着我。
我总是隐藏着,我倒想让他们瞧见我,可是我无法做到这一点。
我离开了小镇,黄昏时来到一条小河边,周围是荒废的田野,我沿流而上,月亮升起的时候,我走进了一个山谷。
流水隐秘进了黑油油的丛林中。我选了一片草地躺下,边吃甘薯边喝葫芦里的清水。
我头枕在布袋上,看着夜空,想入非非,仿佛朦胧而凉爽的空气在对我说,你已经到了另一个世界了。
周围安静得既可怕又甜美。
孤独紧紧的搂住我,最后我睡着了。
我在睁眼,另一双眼睛对着我放出淡淡的绿光,我以为是一只狼,于是,身子一缩,变成一个小点,但之后,我才渐渐发现,是一只小鹿,
它用漂亮而鬼异的眸子盯着我,它似乎能看见我。
须臾,一个胖圆的小姑娘从树林里“滚”了出来,敏捷的骑到小鹿身上。
她催促着小鹿快走,小鹿不堪重负似的喘了一口气,然后掉头朝我身后一点一点的挪动步子,迈入我来时的那条小道。
目送他们远去,我忽然觉得,他们或许根本就不存在,他们只是我想象出来的符号。
我不信有他们,那胖圆的女孩,简直就是一只大号的气球,我应上去咬她一口,于是她会变成虚无,我该踢那鹿一脚,于是,它会变成一团烟雾,在黑夜里倏然蒸发。
我意识到了一种荒诞的味道,我嚼着荒诞,心里一下子空落落的。
之后,我全无力气,照旧躺着,翘起二郎腿,半闭着眼睛,什么都不愿想,在一种恍忽的状态里直到曙光降临。
末了,我就迅捷的朝回赶,我感觉我不是在跑,而是在飞,两个钟头都没有,我就回到了山中的古庙。
我还是感到古庙的亲切和可靠,从此我打消了下山的念头。
4
深秋的冷风吹进山中,离我下山转眼已经过了六七个年头,我现在仍能想到那片草地,想到那圆球似的小姑娘,老估摸她的年龄。
可能与那小胖墩儿差不多,如今都成人了,大小伙大姑娘,我觉得他们在我的意识里的出现,意味着,他们颇为般配。
我臆断,他们会碰见,他们会在尘世有一段缘分。
我老对他们难以忘怀,他们深深的刻进了我的胸中,每回突然的想到他们,我就觉得,我的身体里住着两个男女,
他们便是为我而生的,我是他们的创造者,.......
我希望他们再度出现,他们手拉手走进我的古庙。
十月初,金黄的落叶,山里变得非常的鲜丽,来了两个漂亮的少妇,住进庙后的厢房。
晚上我看见了我不该看见的一幕,-----
两个女人光光的相互缠绕,我明白她们是怎样的关系了。
我低头跑到厢房外,脚步变得踉跄,我只隐约的听说过同性之爱,却很不大相信,今儿亲见了,实在有几分不能接受。
在佛龛边,我专心打坐,可是仍能听到从后面厢房里飘出的浪淫之声,这与异性间的欢爱,颇不同,显得夸张而乖戾。
后来,我双手捂耳,靠在墙角边,夜色渐渐浓密,风从大门口吹进来,时间约莫过去了两个钟头,两个女人穿戴好,从厢房里走出。
她们到了外面的那株桃树下,铺上布垫,两人肩靠肩的坐在树下,背对庙门,面朝山路。
她们提着一个灰色的手袋,从里边取出饼干和啤酒,对着一轮淡黄的月亮吃喝起来。
我悄悄的到了她们的背后。
我蹲在她们旁边,嗅到一股女人特有的体味,是那种美丽女人固有的幽然的芬芳之气。
我对她们充满好奇。
她们有一种怪诞的魔力引诱着我,我好像有一点软弱的感情被她们稳稳的拿住。
之后,我想听清楚两个女人低声的谈话,却老听得一只半句,她们是那种嘴对耳的细语,似乎养成了习惯,非如此交流才能体现她俩的亲昵。
我隐隐的听到她们在说孩子,她们看上去都做了母亲,谈彼此孩子的搞笑事情,最后又提到了男人,嗓音就变得冷淡了,......
男人最恶心了!一个突然大声的说了这么一句,另一个认真的点头表示很赞同。
之后,我感到我的头沉下去了,我歪在了草地上,眼皮打架,终于闭上。
两个女人的形象进入了我的脑海,成为两片灰云,盖在了我无形的躯体上。
她们缓慢的叠加在一起,一下子变得沉重,压着我,我连连咳嗽,末了,陷入一种半窒息的恐怖里。
我知道我是在梦里,可是我就是摆脱不了这恐怖的梦。
最后,她们飘离开了,我才获得轻松,我醒来,两个女人已经走掉了。
5
我嘴里嘟囔着几句脏话,看看上午的阳光,我想,
那两个少妇,一开始我就觉得不对劲,末了,知道她俩是玻璃,以为就是因为这个,现在琢磨,还有不对劲的地方,------
这一觉醒来,我漠然感觉到了,-----
她们无论说话长相皆如一人,可以解释明白的就是,她俩是双胞胎。
这回可就真的问题大了,如此推论,她们不光搞同性恋,而且还是至亲间的乱伦。
我不愿再想下去,我打断了我的思绪,我回到她们昨晚流宿的厢房,在禅床上发现了几根长发与两张揉成团的卫生纸。
我把它们清理掉。最叫我震惊的是我准备丢掉那两团卫生纸的时候,我不由自主的将它们放到鼻子前闻了闻,而且我的感觉是兴奋的。
由此我被我自己吓住了。
我赶紧的把那头发和卫生纸搁在香炉里焚掉。我对自己说,以后绝对不能再发生这样的事情。
进入冬天,冷风呼啸,我想或许这个冬季没有人会来了,当我决定在第一场初雪降临后,钻进佛龛的地窖里冬眠时,在厢房后边的松林中却出现了一只通体银白的狐狸。我是傍晚在松林里散步发现它的。我用一条麻绳将它捆了,因为当时它并没发现我,它也根本看不着我。
它发出哀号,我却不理睬,把它拖到佛殿里,我要杀死它,取它的银狐皮毛,充实我地窖的温暖。
我想我睡在地窖,躺在这漂亮的皮毛中,整个寒冬便是对我一点感觉都没了,我将一直暖和的到达春天。
我找来一柄戒刀,在院外的水井台上仔细的摩了又摩,刀子在朦胧的月色里从灰黑变得晶亮。
我满意的端详着磨好的戒刀,然后回到佛龛前,将狐狸拖到地窖里,它不叫了,闭上了眼,两滴泪珠流下。
我嘘了口气,拧紧它的头,刀子倏地在其脖颈上使劲一拉,血喷进我事先准备好的一只大铜盆里。
装了半盆污血,之后,在一张毡布上剥掉完整的狐狸皮,不能有丁点的损坏,于是必须很仔细,自然也非常的费功夫,几个小时过去了,我的手酸疼,歇了一会儿,然后继续,天光放亮时才剥完,将狐狸的肉身放进铜盆,我已经精疲力竭,于是躺到一旁的草甸上休息。
下午我醒来,吃了点甘薯,然后把狐皮,挂到院中的那颗桃树上,把铜盆端出来,在院里刨一个坑,将狐狸的肉身与血污全填进去埋好。
那个冬天变得温和,我裹着那张狐狸皮,进入了长久的梦乡。
我看到了一个女人变成一群女人,冲我撒娇一般的笑,她们一说话,姹紫嫣红的花儿便在她们的口边绽放。
我把她们一个个的抱过来又丢开,她们在我的周围形成斑斓的图案,愈加的扩大愈加的艳丽,最后我置身于一片绚烂的汪洋里。
6
大雪封山,山里一片萧索的苍白,有一种病态的美。
我正在梦乡里遨游,孤独的一串脚印从山下延续到山上的古庙。
一个人闯入。
另一个人跟着来到。
两个人都进了后边的厢房,可奇怪的是谁也发现不了谁,两人彼此隐身。
一个是男人,一个是少女。
躺在同一张床上,彼此没有任何觉察,似乎活在两个时空。
他们感到冷清和孤独,呆在这古庙里,仿佛人类消失了,世界独独留下了他们存在。
他们是路过这儿的游客,遇见了风雪,迷失在这山中,山并不大不深,但进来了,就有点茫然,都到了这古庙来借宿。
不知道什么时候,传染上了这彼此隐蔽的疾病。
也许,本来就是,在这个看似空虚的世界的周遭,却拥挤着无数的看不见对方的人。
冷冻的风松解开,呼呼的吹动,厢房的木窗格子当当作响。
男人和少女同时起身,打开背包,男人取出烟来吸,少女朝口里塞了一块巧克力,拿着手机玩弄,放出节奏明快的流行歌曲。
时至半夜,烟头的光和手机的光交汇,厢房里猛地颤动了一下,他们起初是背对着的,于是两人一回头,面对面,蓦然看见了对方,后来都怪叫了一声,彼此都听见了。
他们一起问,你是谁?!
然而,那也只是须臾间的功夫,一切又恢复原状,末了,他们觉得一定是闹鬼,都有些心慌。
男人先穿好了衣服,背上包,到佛殿前,转了几圈,然后靠着佛龛,坐到蒲团上,继续抽烟。
少女并没走出厢房,她用手电在屋子里详细的照了一遍,最后手电光射到床下,什么也没寻着。
少女重新躺到床上,裹着羽绒服,口中嘟囔着,我真的是想他了吗?居然产生了有男人的幻觉。
7
少女用手机拨出一个号码,半晌那边才接听,睡意朦胧的男中音,孔丽,怎么了?
少女说,我在米都乡下的山里,在一座古庙中。
哦,男中音说,你去旅游了?
是的。
那很好啊。
可是,刚才,我看见了一个男人。
啊?你和谁一起去的米都?
就我一个人。我是说,我睡在古庙的禅房里,突然看见了一个男人,他有点象你。
哈哈。你是说,你发现我和你睡在一块儿,如果你不介意,等你回来,我们可以试试这种事。
讨厌!我跟你说正经的。我在黑暗中看见一个男人,他也在看我,然后就没了,我怀疑他还在房子里。
肯定是梦啦。
啊。我不确定。
相信我。我说是梦。是你想和我睡觉的梦。
你真象个混蛋!
你是个疯婆子!
呵呵。你这个流氓。
哈哈。你这个贱人。
他们相互辱骂着对方,好像是一种惯有的亲密的方式,后来,他们聊起了他们觉得有趣的事情,一直聊了很久。
男人抽了一包烟,周围丢满了烟头,他最后靠着佛龛默默的睡去。
8
那晚我做了这样的梦、
他梦见了我,我是白茸茸的一个三角形,接近他,把他装进去,我成了他的土地,茫茫的白色草坪,无边无垠。
他背上包,朝一个方向走动,他手机上的指南针告诉他正朝南前进。
他想要到长江边去,于是就这样不厌其烦的步行。
他没有丝毫累的感觉,反而愈加精力充沛,向着南方,越走越快,直至达到光速,如此他早就过了长江,过了中国,过了地球,进入浩瀚的宇宙。
他到了另一颗星球,在那一颗星球的一座荒山上,躺在了泥色的一抹草坪中。
可是他并没离开我,那时候我就化成了宇宙,我在宇宙的梦里给他空间的长度与宽度,而时间却逐渐凝固。
我们终于相见了,然而他却永远看不见我,他呆愣愣的望着宇宙,周围陌生的空气和泥土,看着我,无动于衷。
次日,少女走到古庙后边的树林,踏着白皑皑的积雪,在周遭用手机拍了几张照片,之后发送给远在北京的男闺密田充。
田充收到了,看着一张张少女的自拍像,在雪和凋残的树木间,她显得生机勃勃,在最后一张照相里,少女跪在雪地里,昂头瞪眼,故做愤然的搞笑状,可是分明,在她后面,站着一个男人,一个穿黑色长大衣的高个男人,侧身,侧脸,看上去三十出头了,他瞅着左边的一颗树,若有所思,一只手半扬着,食指和中指夹着一只烧了三分支一的香烟。
田充有些不悦,他想,原来是和一个男人啊,还说自己一个人,小贱货蒙我呢!
田充知道,少女喜欢大叔级的男人,早说要找如此的男人做男朋友,原来是找着了,一起去旅游,昨晚还说,一个人睡觉,看见了男人,喔,我靠,果真有男人啊。没准两人完事不久,她便突发其想的来捉弄自己。.......
田充没再搭理少女,想,回来再跟你算账。
男人回到古庙,整理了行装,上午十点不到,他就朝山下走去,少女稍微延后了半个小时,因为,她在古庙里也自拍了若干张像片。
之后,随男人的脚印下山。
可是他们走到下午三点钟,又回到了古庙,几乎是绕了一个圈。
他们都有些发傻,感到一股神秘的力量在控制他们。
是按照手机上的指南针走的,结果却是绕弯。
淡淡的恐惧蔓延过他们的脚背,一点点的上升,恐惧渐渐浓烈,拥到了胸口,恍忽的发现,自己是否将被困死在这个荒庙里。
少女焦虑的给田充拨手机,田充却老不在服务区。
男人也拿着手机打,手机也突然打不通。
可怕的预兆似乎降落下来,将两个人套住。
黄昏,少女发出了殷殷的抽噎声。
男人抽完了最后一包香烟,又一个黑夜降临。
永远别离开了。男人的心中重复这句话。是魔鬼对我说的。
寂静的周遭好像果然有个声音重复这话,仔细听来,却依旧是自己在说,永远.......
女孩哭着哭着睡着了。她入梦前的最后一点意识在说,永远别醒来。
我结束了冬眠,从佛龛下的地窖钻出来。
首先迎入眼帘的是一个男人,摆成大字形躺在佛殿正中。
我踢他一脚,他睁开了眼,随即又闭上,我这才感觉他是死了。
我把他拖进地窖关起来。
在后面的厢房,一个少女卷曲着,伏在禅床上,一动不动,她也死了,却没腐烂,栩栩如生的美,我想也许比她生前更美吧。
我把少女抱到泛绿的桃树下,让她坐着,给她理理蓬乱的长发,然后,我亲亲的吻了她的小嘴巴一下,
凉凉的、甜甜的,感觉触电一般席卷了我的全身。
我苦思冥想让她复活的方法,最后,我想到了,用我无形的身体裹住她,让我变成她,这是最绝妙的占有。
我搂住她,用吃奶的劲儿将她往我身体里塞,我以为我即将成功,可是,却一次次失败。
后来,我明白,我只能是我,我绝对无法上这个少女的身。
后来我把她埋了,埋在白狐狸的旁边,也许他们可以在地下作伴。
关于对男人的处理,我一时竟忘了,就让他长久的在地窖里躺着,他却也不腐坏,最后记起他,已经过了半年。
我将男人的衣服扒下,自己套上,觉得太大了,我又重新给他穿好,在他的身上堆了大把的楛草,把他淹没,之后我就完全当他不存在了。
又是一个秋天,落叶纷飞,古庙依旧安详,我照常过着我枯燥的日子,偶尔到来的游客,我对他们早失去了兴趣,任他们来来去去。
望着淡蓝的苍穹,正午暖阳投下来,我靠着那颗熟悉的桃树,不知不觉的想到了我的过去和未来,它们好像重叠在了一起,
形成一片不规则的灰云,在我的周围无声的起起浮浮。
末了,我口念这样一句话,来总结自己:
啊,我什么都不去想,我却想到了所有。.......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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