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代人

打出生起，除了学校组织的远游，儿子从未离开过我，迷恋那种肉嘟嘟的小手被大手包裹的感觉。

记得刚学会爬行的时候，即使我上个洗手间，他也会爬到洗手间门口从外向内张望，像个小狗一样蹲守。即使多少年过去了，被我一直作为笑谈，时常挂嘴边。而他，总是撇撇嘴，一副听腻了的模样。

是的，你长大了，头顶已经齐了我的耳根。保不齐，几个月后我头顶只能到你的耳根。母亲，总是这样….盼着儿女长大，又惧怕儿女长大。

这几天天气有点暖和了，我的老母亲因为来到这个人生不熟的地方，只能成天呆在家里。晚饭后我会陪她一起四处逛逛，时不时也会牵着她的手。妈妈的手是柔软的，即使七十多年的磨难握在手中，也感受不到沧桑。我都不记得，小时候和妈妈手牵手的场景。聊起儿时，才发现好多我以为发生过的事其实是自己编造出来的，也许是为了丰富童年的画面？不知道，想想也真是可笑。

过往的记忆铬在母亲的脑海深处，每一段痛楚，每一段苦难，一丝丝，一缕缕，从未曾忘记。而对于刚刚看完的电视剧，会忘了主角的名字，忘了剧情。有时候，多希望人的脑海中会有一个过滤器，把那些伤害挡在脑海的外面，把那些快乐滤进来。而我，某些方面很象母亲，伤害刻得很深，快乐划得很浅，也很担心有一天也会象母亲，讲起过往便凭生很多怨恨。有时，我抱怨着种种过往地伤害，母亲淡淡地说：该忘的就忘了吧。而这也是我想对她说的一句话，只是从我嘴里说出来，太轻了。

儿子放学了，忍不住想亲亲他，一周不见，母爱泛滥成灾。儿子总是很有技巧地躲开，一副誓死不从的嘴脸。我忍不住搬出老黄历：”你三岁的时候说要让妈妈亲够十万次的，现在还差六万多次了?”你很淡定地回答:“早就够十万次了…”按照12岁的年纪，每天必需够22.8次才凑得上数。怎么可能嘛，而且每周才回家一次。心里很是不甘心，十几年前就被那么个小小的小屁孩欺骗，失落更是撒了一地。

上了年纪的人，总是害怕生病麻烦子女，每回母亲有点不舒服的迹象，就无底线的吃药。按她的话说：上医院要花太多钱，早点吃药或许能避免。我很是心疼，是药三分毒，而这种毒对她来讲已经是一种精神安慰了。

周末，对于以前的我和儿子来说，是“聊天日”，早早地，就被儿子提醒着，妈妈明天和我睡。我会故意装作很不屑地说“这么窄，怎么睡得下？”然后，他会把自己挂在床边沿，留出一大半给我。等到我一上床，就开始凑过来，脚环着我的脚，小手摸着我耳朵，恨不得贴在我的身上….现在，儿子长大了，是由我来提醒他了：儿子，今晚妈妈可以和你睡不？一般他会回答“我考虑下”。不管三七二十一，我会厚着脸皮赖上床。他的床已由过去的小床换成了大床，他却依然挪到床边边，背对着我，只是为了拉开距离。而我会象他小时候一样，凑近，再凑近。画面重现，只是对换了主角。我难过着，却也高兴着。即使是这样的机会，也会越来越少了。

母亲是怕孤单的人。年轻时，她也算是能歌善舞，又有文化。看看我的小姐姐，也能看到母亲年轻时的清秀面容。看到如今她的萎靡不振，一直劝说她和大伙跳跳广场舞，她总是说“年轻时跳够了，不想跳了”。其实我知道，她是年纪大，怕别人笑话，自尊心太强会让人困在枷锁中，过得沉重，连呼吸都变得很重很重。

晚上打电话到儿子宿舍，也没什么事，只是听听他的声音。他那边的声音很闹，看来，舍友们又在逗比了。照例又是问那几句话：冷不冷啊？明天降温了？有没有洗澡啊？ 他那边心不在焉地答应着，匆匆过断电话。一愣神：自己何时也变得如此唠叨了。

母亲下个月就要回老家了，对于她来说，那里有她的儿孙，有她的另外两个女儿，也有很多伤感的记忆。而对于我来讲，这段小住的时间会不会是她此生最贴近我的一次，也是我最贴近她的一次。以后，会不会再有？

想到此，潸然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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