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知道老赵头究竟叫什么,在这条街住了多久,只是知道老赵头姓赵,领着个小孙子,每天以打铁为生。不知曾听谁说起,老赵头壮年时也曾有一段叱咤风云的故事,却不知为何落得如此田地,如今只是每日打打农具,到易居茶馆喝喝茶,含饴弄孙,也是不错。
“老赵头,来了。”易居一边和老人打着招呼一边收拾着桌子,易居是易居茶馆的老板,由于店内只有他和另一个小二栗子,作为老板的他也不得不兼职小二。
“来壶紫笋?”易居问到。
“你小子,明明知道我每天都得喝这个,还每次都问。”老赵头笑骂。
“嘿嘿,我不是怕老爷子今天心情好换换口味吗。”
“去去去,别扯没用的,赶紧的,就你小子嘴贫。哎,小易居,你这茶馆,到底是个什么来头,这可是进贡的茶,你这可就没断过,说说,什么来头。”老赵头笑着问道。
“老爷子,从来只有人挑茶,哪有茶挑人的,这茶叶,有了不就是给人喝的,您老放心喝就得了。”易居也不多说,转身就去泡茶。
“嘿,这小子,又没说出个子午卯酉。”老赵头见问不出什么,便老老实实的一坐,眯着眼睛哼着小曲。静等着茶上来。突然间,门外有人高呼。
“老赵头,老赵头,铁匠铺子让官兵围住了,说是要找李翦,你快回去看看。”
老李头如遭雷击,两眼无神,目光呆滞,明明听得喊声,却一动也不动。霎时间又缓过神来,三步并作两步的冲出茶馆的门,却是往铁匠铺子反方向跑去,人群中传来喊声,“反了,反了,老赵头你傻了不成。”老赵头听到后,这才向铁匠铺子跑去,一边跑一边念叨着“不武,不武,等爷爷。”
老赵头的孙子,叫赵不武。
“哎,老赵头呢。”从后屋走出来的易居拎着茶壶念叨着。
“走了。”栗子头也没抬地说。
“嘿,还能有比喝完一壶茶大的事。”易居挠了挠头。
铁匠铺前,立着两排军士,挡住想看热闹的人群。山文甲在太阳下闪的人睁不开眼,为首的人却一身皂衣,虽不耀眼,却散发着些冷气。皂衣人左手牵着刚睡醒的李不武,右手按在腰间的横刀上,端详着院子里的摆设。
“秦盛,果然是你。放开我孙子。”老赵头一路跑回铁匠铺,看见皂衣人牵着自己的孙子,急忙扯了过来。
“李将军,时隔多年,您仍是龙马精神,不减当年啊。可怎么连李也不敢姓了,姓赵,是赵氏的赵?”被称作秦盛的男人笑到。
“还不肯结束吗,已经五年了。你终归是不肯放过我吗?”老赵头,不,应该是老李头了,冷冷的问道。
“五年,五十年我也不会忘,李翦,你当年羞辱我是太子座下野狗,受你胯下之辱,我怎能忘!”之前还笑呵呵的秦盛,转眼间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声嘶力竭,面目狰狞。
“我也不会忘。”李翦喃喃道,“莹儿,五年了啊。”
五年前,大都护李翦因得罪了当朝太子太师而被安上“叛国通敌”的罪名,流放剑南。一家老小押送剑南途中,遭歹人袭击,妻妾死于袭击,大都护李翦及其长孙,不知所踪。
“五年前,你诬我叛国,使我一家流放,使我妻子莹儿,女儿李双燕等数十余口,惨死流放途中,今日,我这一条老命便任你宰割,只求你放过我孙儿,他与此事无干,你放了他。”说罢,老李头竟屈膝跪下。
“我是眼花了吗,堂堂大都护李翦,竟然给人下跪,老东西,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什么,趁我不备偷袭吗,未免也太幼稚了,站起来,拿上你的冬雪,让我看看,当年的大都护,是何等威风。”
“冬雪,哈哈哈哈哈哈,冬雪?喏,那便是冬雪。”老李头看向立在墙边的一把锄头。
“李翦,你疯了?堂堂名刀冬雪,竟让你铸成了锄头”秦盛满脸的不可思议。
“我疯了,我是疯了,莹儿死的那天我便疯了,她,她当时,满脸鲜血,摸着我的脸和我说
‘老爷,如果当年你没习武就好了,那样就当不上大都护也得罪不了人,我们一起看着孙儿长大,一家人安安稳稳的,那该是多好的事啊,咳咳,大老爷,答应莹儿,以后再不动武了。可好?老爷,我知道你不愿意,可您一把冬雪刀挡得了千军万马,开得了三山五岳,却砍不动这官压一级,英雄至此,谈何英雄,武艺千般,又有何用?’
我答应了,我给孙儿起名叫李不武,本以为能苟且偷生,却终究是让你找到了。罢了罢了,莫说冬雷不在,即便是在,又有何用?”老李头说完,便已泪流满面。
秦盛默默地看着老李头,怎么也看不出大都护的风范,只能看见两鬓斑白,只能看见夕阳西下。不多时,解下腰间横刀,摔在地上,转身上马。
“这把,帮我打一把好点的锄头,我若在朝廷得罪了人,便回来找你要。”说罢,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走了,回家,打锄头。”老李头冲着孩子招呼了一声,顺手把立在门口的赵字牌匾拎进了屋。
后记
“老赵头,啊不,老李头,你改这姓我总忘,我说老李爷子,铁匠铺门口那把锄头看着真好啊,呵,都闪人眼睛,您老说说,什么来头,传家宝不成?”易居坐在老人旁边,边嘬着茶边问道。
“那个,留给英雄迟暮。”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