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蝴蝶

“哦吼。我看见了一只花蝴蝶。”

向广将本来已经打开的阳台门又关了起来，笑吟吟地回头，看着自己的舍友们。

“真的？假的？”

范俊回话，但他的眼睛却没有离开自己的电脑。

“哎哎，别走那条路。”

“快快快，怪出来了，打它。”

“打它呀……好了，下一把。”

向广走到范俊的背后，看着网瘾少年的游戏。

“新出的？”

“对。背景是大学生穿越到之前的时间段，消灭异时空的入侵者。”

“一起吗？”

“不了。今天在外面玩了一天。洗完澡，准备睡了。”

“外面真有一只花蝴蝶，停在空调外机前的衣服上，你不去看看？”

“谁的衣服啊？”

“看风格，应该是你的。”

“真的？”

“对啊。不然，我一个倒地就睡的人和你聊这么久。”

“啊！”

范俊立刻抛弃了手上的手柄，站在阳台门边，透过玻璃看着。

南方的夏天就是一个资本家，不分昼夜地抬高温度。空调外机就是一个被压榨的工人，没日没夜的干活。而向广这间宿舍的空调外机也是一样的，将面前的衣服吹得飘动来证明自己的尽职尽责。花蝴蝶没有给它面子，死死地抓着范俊的衣服。

“向广，快帮我。啊，把它拍掉。”

“好吧。”

向广打开了阳台门，伸手在范俊的衣服上拍了拍。

花蝴蝶没动。

用力扯了扯。

花蝴蝶还是没动。

“等我一会儿。”

向广在自己的桌子上找了个小塑料袋套在自己的手上，走到阳台，将花蝴蝶摘下。反手一拉，将塑料袋系好。

哗啦，哗啦。

人在浴室淋浴时，头脑会逐渐放松，思绪会慢慢走远。向广也一样。

“芥子书屋，取自芥子化须弥的典故。这位顾客，有什么可以帮助你的吗？”

芥子书屋的老板热情地招待扫视书屋的向广。

“我就随便看看。”

向广对老板的自来熟有一些意外。不过，注意力马上被琳琅满目的书籍所吸引。

《天龙八部》《小王子》《一个外卖员的诗》《八闽人物列传》……这些书籍被老板收集在一起，分类，中间隔着几个陶制或瓷制的小茶杯。

向广在书屋里转了一圈，被老板身前的文创产品所吸引。

一堆憨态可掬的小貔貅里混进了几只花蝴蝶。

“老板，你这书屋里还有兼卖文创产品？”

“为书屋增添一些文化气息嘛。当然，也可以增加一下书屋的收入。”

“貔貅可以招财，那为什么混进了几只花蝴蝶？”

“这位顾客，你可不要小看了它。我听别人讲，它可是能帮人解忧愁的。”老板笑着、摆弄着桌上的文创产品，“不过，我们要相信科学嘛。”

咔擦。

浴室门打开，向广将换下来的衣服丢进了洗衣桶里。

坐在椅子上，向广将塑料袋里的花蝴蝶装进了一个透明的小储物罐。用手指隔着塑料罐，敲了敲里面的花蝴蝶，“解忧愁？医者不能自医，你可以自己从这个地方飞出去吗？”

向广把桌上的排插切断了电源，爬上楼梯，躺在床上，盖上被子。

“向广。”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前面是一堆被铁门阻隔在校外的家长。铁门上的石雕刻着“行孝悌，爱母校”的校训。

“向广，这里。”

向广走近，却发现有人捷足先登。

女人和老奶奶正和一个穿着校服的小男孩说话。

“明天就要高考了。好好加油。”

“保温罐里有汤记得喝。”

“老妈，你今天的鞋子不错，挺好看的。”

女人笑了笑，继续嘱咐着。

交谈了两分钟左右，小男孩才在俩人的注意下，提着两个大袋子离开。

向广看着小男孩离开的背影，“以前的我怎么没发现长得这么傻啊？”

女人和老奶奶到路的另一边上车，向广跟在俩人的后面。

“早上来拆的吗？”司机看着俩人上车。

“早上来的，一辆挖掘机，三辆大巴。”女人关好车门。

“早不来，晚不来，今天来。从去年十二月份就开始说要拆，一会说要拆，一会说不要拆。”老奶奶喝了喝保温杯里的水，“就是要让向广高考考不好，让他意志消沉。心肠黑的啊！”

向广站在车外，听着车里的对话。

隆隆。

汽车发动，将地面震得晃了晃。

向广走到旁边，可是，他的周围还是有轻微的晃动，就像蝴蝶在扇动翅膀一样。

隆隆。

挖掘机从田地里开进，目的地是那个已经建好并且装修好的房子。

向广出现在一个熟悉的地方，一个视线开阔的地方。之前的暑假，向广在这个地方看着房子一砖一砖地建造。现在他站在这个地方看着房子慢慢地迎接自己变成废墟的命运。

视线里，一个广阔的田地，一个女人卷起裤腿，站在泥田中将自己那被泥水泡湿的鞋子扔回地面上。距离田地不远，聚集了一大堆村民。有向广认识的邻居、和向家人关系好的、关系不好的。在他们旁边，是向广的亲戚们。除了向广，所有人都到了，过年都没有这么整齐。站在人群最前面的是相互搀扶的两个老太太。一个是向广的奶奶，一个是向广的叔祖母，前天俩人还因为自家的杨梅树而吵架。

挖掘机缓缓地抬起自己的机械臂，一下又一下的敲击着一楼的支撑柱。两分钟后，在挖掘机的最后一下，吊灯、玻璃、石块……在重力的牵引中下落。

房子塌了，阳光放肆地照在废墟堆上。向广被照得刺眼，也许是没有了阴凉的遮挡物，向广居然觉得十点钟的天气有些毒辣，让他的脸上划下两道咸咸的汗水。

“哪位是队长？麻烦你们帮忙将这一片废墟清理一下，不要挡到过路的人们。”男人掏出几根烟，分给了面前的工作人员。

挖掘机再次开进，隆隆地整理废墟旁的道路。

滴滴，滴滴。

闹钟响起，向广从床上爬起，下床。

打开装着花蝴蝶的储物罐，放在阳台边上，看着花蝴蝶扇动翅膀飞走。

挤了个牙膏，对着镜子开始洗漱。

“医者不能自医？”

向广看着镜子中嘴唇边沾着泡沫的男孩，抬手按了按眉心，抚平镜子中男孩的忧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