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楚风云

大楚风云

第一节      起风波

郢都，太子府。侍从一，侍从二上。

太子  何事？

侍从一  （躬身入内）启禀殿下，少傅大人传话过来。

太子  念！

侍从一  “殿下安康，臣子痼疾发作，欲告病几日，乞求恩准。”

太子  这是少傅亲口所说？

侍从一 （跪）小人不敢撒谎，确实为少傅大人亲言。

太子  （闭目）何至于此！都退下吧！

侍从  诺！

侍从二 费大人怎么会用这样的谄媚语气，他可是太子的老师啊？我想你定然传了假话！

侍从一 假话能如何？真话又如何？

侍从二 你在欺骗殿下，这是杀头的罪！

侍从一 你错了，只要殿下相信的，便就是真话！

侍从二 何苦如此？

侍从一 哼！费大人曾侮辱于我，此恨萦绕在心，不报不能消除心中块垒！

侍从二 （小声）嘘！已经做下坏事，便应该心存谨慎，以免隔墙有耳！

侍从一 心中畅快，便应喜形于色，何苦遮遮掩掩！如此做人，怎能痛快？

侍从二 先莫拿话呛我，看前方是谁过来了？

侍从一 那人身形挺拔，英姿勃发。是太傅大人的爱子，都城里响当当的名人，伍胥伍公子。

（两人上前，欲行礼。）

伍胥 两位且慢行礼，太子殿下可在府中？

侍从一 公子安好！殿下正在休憩。

伍胥 我欲拜见太子，请替我通报。

侍从一 折煞我等，伍公子莫要客气，殿下早有吩咐，公子前来，可以直接入内，不用再传。

（伍胥入内）

侍从二 你干嘛卑躬屈膝，这可不像你？

侍从一 哪里来的卑躬屈膝！费无忌待我如豚狗，伍公子却于我平等相待。彼以诚待我，我必以诚待人！

太子 （立足窗前）楼阁之间起轻风，梧桐叶落秋意浓。放眼望去，只见这草木凋零于天地之间；回首往事，方知岁月增长于无形之中。世上有千万种人物，便有着千万种感悟。江山如此辽阔，英雄如云，豪杰并起，想到能与其等共处一世，心中自然升起欢喜之情。再看这秋色，花木虽然凋败，却更加显出青松的挺拔身姿；群山虽然低迷，方能知晓气色清爽，天幕高垂。即使处在方寸之间，却让人升出心怀天下，睥睨春秋的凛然霸气！那么，少傅的这种背离，与这万里秋景相比，又有什么重量呢？

伍胥 殿下在感慨什么？

太子 伍员来的正好，我有一桩烦忧，需要你来扫除。

伍胥 天底下又能有多少事情难得住殿下，我分外好奇，殿下快快说来？

太子 父王信任于我，让我监国。我昨日府中与少傅言明，想要得到他的帮助，今晨却回应我说痼疾发作，不能前来。看来他是不愿踏上我这条船呀！

伍胥 少傅是大王的宠臣，其心所向，是我等早已知晓的事情。那么，殿下啊，既然做出了努力，虽没有改变结局，又何必为此徒增伤感呢！

太子 理当如此。只是心如野马，难以驯服！

伍胥 天高气爽，清风和畅。大好时光在前，我等何不出去游览一番，以消心中块垒？

太子 善！

费府

费无忌 秋风萧瑟，人老愁苦多。我儿，大王正值壮年，太子毕竟年幼，何不再多等几年，才做这决定？

费子 父亲，大王如今怠政，又将您安排做太子的老师。如此一来，您天然上便是太子的盟友。只有辅佐太子，方能得到这对父子的信赖。

费无忌 是啊，一个老师的身份，便注定了我的未来。只是身在局中，有些拿捏不定。昨日太子询问于我，我与你拿定主意后，便已经派人通知太子府，说我偶感风寒，请求太子移驾府上，商讨学业，到时效忠便可。此时已经上午，我儿可把一应准备做好？莫要失了我费府的气度。

费子 父亲放心，一切都已准备妥当。

费无忌 人生能有几回搏？看看这满堂儿孙，富贵荣华皆寄在我一身。无忌呵，你虽年老，且再搏这一回！

仆从 老爷，太子殿下已经出府，正往此处而来。

费无忌 再探。（仆人退）随我等在门后，只待殿下派人通传，我们便出府早早迎接，以示诚意。

费子 诺！

仆从 太子一行已经到了太玄路，随行的有太傅大人家的伍二公子。（再退）

费无忌 伍奢虽然有些顽固，但不失为一个忠臣，能与其共进退，我也安心不小。（回顾）你等整理好仪容，太子快要到了。

众人 诺！

仆从 老爷，太子离府上只隔着一条路了。

费无忌 奇怪，只差一条路，便就到了。为何还不见人来通传？（呵斥仆从）再去查看！（仆从再退！）

仆从 老爷，太子一行没有前来，直接出了郢都，往城郊去了！

费无忌 什么？（昏倒！众人乱！）

太子 费府就在附近。若是少傅真的生病，作为学生，理应前去探望。

伍胥 殿下仁厚。但是当断则断，否则优柔寡断，难有作为。

太子 也罢，道不同不相为谋。其心不在我，徒然挂念又有何用！（对侍从）速速前往郊外，我要饱览山川风景。

（郊外）

太子 不必众人簇拥，车马相随。既然身在郊外，心在远山，当徒步而行，亲近自然。（唤侍从）你等可在城门等我。

伍胥 （见侍从为难）可遣三五好手，脱去甲胄，隐于左右。（侍从告退）

（前方有乐声）

太子 原来是有人娶亲，吹吹打打，好不热闹。

伍胥 殿下，喜庆之事，怎能错过。

太子 正合我意。

（有人开始唱祝福歌曲，跳祝福舞蹈。太子和伍胥混入人群，边唱边跳）

众人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

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

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费府

费子 父亲，您总算醒来了！

费无忌 太子可曾来过？

费子 不曾！

费无忌 （咳嗽）安敢如此欺我！

费子 父亲莫要激动，身体要紧！

费无忌 我儿，小子怎敢如此欺我？

费子 （强忍眼泪）父亲！太子明显不信任我等，但是如此早便让我等看透，也不失为一件好事。为今之计，当另做打算，谋求出路。

费无忌 该当如何？

费子 如今木已成舟，太子这条船我们既然上不去，那便将它凿穿。现下虽然太子监国，大有登位之势。但大王尚且健在，身体安好，如此便可能升出许多变故。我们为今之计，只有背靠大王，想尽一切办法，让太子失势，与王位无缘，然后除之。

费无忌 这……，（思索）怕会名声有损！

费子 世事无常，些许名声算得了什么！谁又能想到将来如何呀，只要尽力便可！

费无忌 本有康庄大道立与脚下，却不想要披荆斩棘，再寻前程！我累了，且睡一睡。

（费子退）

费子 伍子胥，坏我费府前程之人，定然是你。先是夺我心爱之人，如今又欲毁我满门，你我形同水火。此仇不报，寝食难安！

第二节 心难测

城郊河畔

伍胥 秋水悠悠，悠悠秋水荡人愁。人有英雄气，也存恋人心。我且在河畔倚着小船，期盼那意中人前来。

阮姝 心中鹿儿撞，手里花篮空。情郎传书简，相约在河畔。脸儿羞羞，步伐轻柔，移步到郊外，不知那偷心人在何处？

伍胥 （喊）阮妹！（阮妹低头止步，不再往前）

阮姝 ……。

伍胥 （上前）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阮姝 （抬头）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伍胥 我已知晓你的心意！

阮姝 我也知晓你的心意！

（两人对视片刻，又相视而笑）

伍胥 我带了糕点在船上，你随我前去品尝。

阮姝 嗯！（两人上船）

伍胥 老船家，开船了！

老船家 公子与姑娘坐稳了。

伍胥 上一次山鬼祭祀的时候，我远远的在人群中认出你。不过伯父伯母都在，我倒不好上前打扰。

阮姝 嗯！

伍胥 （拿出糕点）这是“杏花醉春风”，味道酸甜爽口；这是“红枣点降唇”，甜甜的，很好吃；这是“晚霞映山红”，酸溜溜的，你尝尝。

阮姝 我当时也看到你了。只是我穿着盛装，不能跟你打招呼。

伍胥 你扮得山鬼大人真好看，歌儿也唱的好听。只是人多杂乱，没有看清你的舞蹈。

阮姝 ……。

伍胥 喜欢那种口味的？

阮姝 都很好吃。不过“红枣点降唇”更可口些。

伍胥 你喜欢吃甜的？我以后多带些。

阮姝 嗯！

伍胥 阮姝！

阮姝 怎么了？

伍胥 等我大哥有了嫂子，我就娶你为妻！

阮姝 ……。（小声说）有机会我单独跳舞给你看。

伍胥 什么？

阮姝 没什么，我本来准备采摘一些鲜花的，可惜一路上也看不到什么花朵了。

伍胥 （笑）掩人耳目！

阮姝 （脸红）讨厌！

伍胥 我知道哪里还有盛开的鲜花，我带你过去。

阮姝 是吗？

伍胥 寒冬腊月尚有梅花盛开，更何况是现在呢！船家，靠岸了。

（两人上岸，伍胥瞧见费子身影）

阮姝 怎么了？

伍胥 没事，咱们过去吧！

王宫

楚平王 身影悠然，心神愉快。抛却万事处深宫，最是悠闲。

侍从 王，少傅大人请求觐见。

楚平王 让他进来。

侍从 诺！

（费无忌入宫，行礼）

楚平王 我的朋友，你身影佝偻，仪态萧索，这是为何？

费无忌 我的王，岁月不曾饶过臣子，臣已经年过五十了。更何况人生有三大快意之事，臣子一件也不可能得到，因此活的有些惫懒了！

楚平王 你这人不老实，且快说说是哪三大快意之事？

费无忌 这第一件，便是号令天下，称霸诸侯；第二件，则是香风暖枕，拥美入怀；第三件，乃是名传千古，万世敬仰。

楚平王 皆是人生心动之事。也不知道本王能否号令天下！

费无忌 我大楚马壮兵强，只要大王稍稍努力为政，称霸诸侯，唾手可得。

楚平王 那美人入怀呢？孤也有几百佳丽，此种快意之事，早已拥有。

费无忌 美人之美，各有千秋，自然是多多益善。

楚平王 你啊！本王如何才能名传千古？

费无忌 我王称霸天下之日，便是名传千古之时。

楚平王 （大笑）善！来人，摆宴，孤要与爱卿痛饮三杯，以舒心中快意。

（饮酒片刻，侍卫来报）

侍卫 王，太子求见。

楚平王 你的学生来了，快让他进来。

侍卫 诺！

楚平王 子木仁德，望你好生教导，替我大楚尽心尽力。

费无忌 臣惶恐，承蒙大王栽培，必当尽死力！

费府

费无忌 大王对太子依然喜爱有加，如何是好？

费子 王室多是无情人。父亲莫要忘记大王是如何登位的。

费无忌 我儿，你且将办法说出来，以安慰你老父亲的心！

费子 男人没有野心，便会活的像个女人。我们首先要做的，是激发大王的野心，从而重揽朝政，废除太子的监国职权，这样父亲的权位也有了保障。然后，再三叙说太子的仁德与万民的敬爱，让其有忌惮之心，升出危机之感。最重要的，乃是有一位可以替代太子在大王心中的地位的王子。如此一来，则太子之位难以保全！

费无忌 甚善！只是难为！

费子 我今有一计，说与父亲。

（两人私语良久，翌日，费无忌入宫拜见大王）

费无忌 大王，如今秋色浓郁，百花凋谢。不过，自然之花离去，美人之花却在绽放。臣听闻都城中一位女子的美德，众人对她赞叹不已，说其“”

楚平王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不知是谁家之女？

费无忌 是阮大夫的幼女，及笄年华，正当年龄，能歌善舞，美艳非常！

楚平王 可诏之入宫。

费无忌 诺！

（三日之后，阮姝被迫进宫）

费无忌 此事已成。

费子 心在滴血，难以自抑。恨啊，伍胥，我得不到的，你也休想得到！

（费无忌献美之后，愈加受宠，每当在楚平王面前，便极力赞扬太子建的影响）

第三节，少年愁

楚平王 心有不安，饮食无味。阮爱妃今日如何？

太医 启禀大王，阮贵妃仍需药物调养，两月左右，方能好转。

楚平王 来人，通知群臣，孤明日要上早朝。

侍从 诺！

（早朝）

楚平王 多日不见众位了，可曾安好？

众人 托我王洪福！

楚平王 孤多日不理朝政，不知太子监国如何？

众人 勤勉自爱，有仁有德。

楚平王 善！太子年有十五了，该当娶妻了！

费无忌 请我王示下！

楚平王 秦王派人来信，欲嫁女与楚国。少傅即刻前往秦国，替我儿迎接太子妃。

费无忌 诺！

楚平王 太子监国，我甚是满意，如今将要婚配，可以修身养性，为婚姻大事做足准备。日后楚国政事，先不要打扰他了。

众人 诺！

（太子宫殿）

太子 父王为我聘秦女为妻？

伍胥 秦乃是当代强国，有此强援，殿下之福。

太子 只是费无忌前去做媒，让我心中有些忐忑。

伍胥 （沉思）

太子 伍员？

伍胥 啊，殿下何事？

太子 伍员身体是否有恙？

伍胥 只是有些烦恼之事，希望殿下莫要见怪！

太子 你的心神已乱，还是快些回去休息吧！

伍胥 诺！

（伍胥前往郊外河畔）

伍胥 寒风凛冽，衣衫单薄。（展开一张信笺）

我乃负心人，与君相断绝。从此天隔海，夏虫离冬雪。——阮姝

伍胥 阮妹，阮妹！怎么会如此薄情，为什么要这样待我？不，我不能就此消沉，且去问个明明白白。好解去我心头疑惑。

（到阮府门口）

伍胥 劳烦禀报，我乃是太傅之子伍子胥，欲拜见阮大人。

侍卫 公子还是请回吧，我阮府已经闭门谢客有一个多月了，目前依旧不接待外客。

伍胥 这是为何？

侍卫 老爷如此安排，我等也是不知。

伍胥 没什么变故？

侍卫 变故反而没有，倒是有一桩天大的喜事。

伍胥 愿闻其详！

侍卫 不能说出口。老爷已经下了严令，不可为外人道哉！

伍胥 话出你口，听在我耳，绝不外传，还望告知！

侍卫 公子离去吧，不要再为难我了。

（站定不再搭理伍胥）

伍胥 这件事肯定跟阮妹有关联。真是让人烦躁，恨不得夺门而入，好好问个明白。唉，这可如何是好？

（阮府后门打开，走出一个女子，伍胥仔细一瞧，乃是给他送过阮妹信笺的女婢）

伍胥 这位姑娘且慢走，请听一听我这伤心人的请求！

女婢 啊，是伍公子！（欲躲开）

伍胥 我的希望全在你的身上，你若是还有一些怜悯，就请可怜可怜这心痛之人，告诉我阮妹的情况吧！

女婢 伍公子不要为难我，我的心也在滴血！

伍胥 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你快说出来，或许我能帮上她。

女婢 谁也帮不上忙，就连老爷都难以反抗！

伍胥 难以反抗？反抗谁，难道阮妹被歹人掳走了？

女婢 不是。

伍胥 反抗不得，反抗不得！这楚国还有什么人能让一位大夫反抗不得？

女婢 自然是那楚王！

伍胥 什么？我心中已经有了几分猜测，你再瞒着我又有何用！

女婢 （蹲下哭）是大王派人过来，强行将小姐带进了后宫。老爷悲愤异常，所以才闭门谢客。

伍胥 啊！心如刀割，心如刀割！可恨，可恨那！好个楚王，夺我爱妻！啊！楚王！楚王！（踉跄奔走）

女婢 公子？公子？

（城郊河畔，有行人路过，看见一个男子像疯子一样，顺着河沿边哭边唱边跳）

伍胥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

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

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参差荇菜，左右采之。

窈窕淑女，琴瑟友之。

参差荇菜，左右芼之。

窈窕淑女，钟鼓乐之。

第四节 意难平

（王宫，侍从入内）

侍从 大王，少傅觐见！

楚平王 宣！

（费无忌入内，行礼）

楚平王 爱卿是独自回来的？差事可办的顺利？我那儿媳妇是否已经平安接来？

费无忌 大王，幸不辱命。臣下只是先行一步，前来回禀大王！

楚平王 哦？可是有事要对孤王说？

费无忌 敢问大王，后宫之中，可有倾国之色？

楚平王 （沉吟片刻）阮爱妃可当得一二。只是身体羸弱，如今仍不见好转，让孤甚是挂念。

费无忌 阮妃的确当得此称。不过，臣在路上，却有幸见得一位美色冠绝天下的女人。心中一时纠结，不知当讲不当讲。

楚平王 与阮爱妃相比如何？

费无忌 略胜一筹！

楚平王 爱卿莫要糊弄孤王！

费无忌 不敢有欺君之罪！此女的美貌，若是天见之，则天增一分亮；若是地见之，则地长一寸厚。

楚平王 妙哉！爱卿快将她带来见孤。

费无忌 （跪）大王，微臣有罪！

楚平王 爱卿何罪之有？为孤献美，乃是功劳。难道是这美人已经寻不到了？

费无忌 就在附近，只是有些挂碍。

楚平王 说吧，孤赦你无罪。

费无忌 大王，那女子正是秦王最疼爱的女儿，您未过门的儿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