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没有听到孟庭苇的甜美歌声了,今晚特别静谧,月光如水,柔柔地洒满一地。很难得腾出一点儿时间留给自己,和自己畅谈一番。
还记得刚来精英文武学校的那个夜晚,没有如今夜皎洁的月光。教学楼顶端的照明灯以一种绚烂的姿态呵护着不大的校园。漫步于香樟树下,斑斑驳驳的影子洒落一身,触摸着我的每一条纹理,非常惬意。
那天是2009年8月8号,北京奥运会一周年纪念日。
远离了繁华的市区;远离了让人迷失方向的错综纵横的街道;远离了没有一丝温度的廉租房;远离了成天板着脸没有丝毫人情味的女房东。总算在这座城市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寻得一处安身之所。
我一直以来都是一个害怕漂泊的人。害怕一个人远足,害怕踏入一座陌生的城市,和陌生的人交往。所以,此生注定成不了三毛。
刚来那会儿,我很拘谨。学校尚未开学,只有一部分留校的学生。看着他们一张张稚气未脱的脸,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只是很快我就意识到自己的角色快要转换了,以前我是一名学生,而今后我将成为一名老师。我暗自想,谁会看见我喊我一声“老师好”呢?而第一次听到别人叫自己老师,会是什么样的感觉呢?
开学前的十来天,我们要做的事情越来越多。大多时候都是在路上——发招生简章、钉海报、挂横幅、家访……常常穿街走巷,早出暮归。而那些日子,太阳还很毒辣,所以每次归来,都会十分疲惫。
如此过了十多天,每一天都会去不同的地方。很不喜欢这样无聊的时光,所以记忆也不那么深刻。唯有一天赤脚采莲,记忆犹新。
那是一个晴朗的傍晚,我和三位老师去了六支沟。一路上,我们聊了一些无关痛痒的话题,在经过一大片荷田时,其中一位女老师提议去摘一些莲子解馋。这也将我们的兴致提了起来。于是,我自告奋勇当了先锋。荷田里,荷叶出水很高,密密匝匝,荷花散发着淡雅的清香,一颗颗莲子饱满圆润。赤脚踩在泥塘里,泥土的芬芳直窜鼻腔,内心有一种踏实稳妥的厚重感,仿佛儿时在农田里插秧,土地的亲切与博大便在记忆里沉淀得愈发深刻。那么美好的画面,也让我想起那几句唯美的古诗: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
在这段短暂而又漫长的时光里,这样让人铭刻于心的事太过有限。
八月下旬,每天定点招生。我最常去的是走马岭菜市场。在那里,常常有形形色色的人为生活而奔忙。菜市场不算太大,有些凌乱。有卖肉蛋奶和各种果蔬的小摊小贩;有推着三轮车较为警惕的果农;还有三两个坐在矮凳上售卖农家菜的老态龙钟的婆婆……
我们在那里等待有需求的家长前来咨询,这样被动的做法换来的自然是微乎其微的成效。
开学的日子迫在眉睫。学生们像赶集似的从四面八方回来了,校园不再有往日的萧索。我的工作慢慢转移到课程的整理准备中来。
有一天,我从办公室里出来,一个可爱的小女孩突然跟我打招呼:“老师好!”我微笑地回她:“你好!”她微笑着雀跃而去。我的内心霎时涌出无限的感动,同时我也意识到自己肩上的责任,那份责任变得具体而清晰。
因为总共有九个年级,老师不是很多,所以每个老师负责的课程比较多。我负责六年级的语文,四年级的美术,七年级的政治还有九年级的音乐,一个星期有四十四节课。接到任务时,我的内心是无比慌乱的。政治和语文是没问题的,音乐主要是一些普通的乐理知识,倒还能够胜任。美术这方面,我并不擅长,颇有点赶鸭子上架的感觉。无法逃避,只好面对。只好大量了解与美术相关的知识,还有就是每天不断地写写画画。尽可能让自己做得更好一点,毕竟那一声“老师好”太过沉重。
六年级的二十六个孩子,是与我感情最深的,我对他们也是最严厉的。他们来自五湖四海,有武汉本地的,有安徽的,有四川的,有重庆的……他们基本上都是农民工子弟,缺少父母的陪伴。因为是封闭式寄宿学校,能够陪伴他们的除了同学们,也就剩下我们这些老师了。我和他们一起吃,一起睡宿舍,与他们打成一片。他们对我没有戒备,乐意与我分享或对我倾诉。课上我教他们知识,课后我带他们打球,他们则教我打拳踢腿;晚上我给他们讲故事,直到渐渐睡去。
刚开学第一次语文摸底考,二十六个孩子平均分40.6分。这让我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于是我想进一切办法,使出浑身解数教他们基础,阅读,写作技巧,给他们讲名著,带他们将课文一遍遍朗读,包括配上背景音乐,尽可能声情并茂。同时,采取分组比赛,以文具作为奖品激励他们。最终,努力没有白费,六上期末考试,他们的平均分变成了76分。这其中,有一件事让我如今仍深深记得。
那天,我让他们用“不是……而是……”造句。很多同学都很顺畅地回答了问题。之后有个较为活跃的学生嬉笑着回答:不是我们学不好,而是老师不会教。
教室里突然静默下来,他们一边用像是做错了事似的眼睛望着我,生怕我会生气,一边小声嘀咕着对那位同学的不满。那一瞬间,我的确有些难过,原本以为自己已经掏心掏肺了,没曾想很多时候仅是感动了自己。我诚恳地说道:“同学们,非常抱歉!老师也是刚当老师不久,确实有很多地方做得不好。”
下课后,我回到了六年级教室旁边的办公室。不多久,就有下一堂课的老师过来跟我说六年级的学生用桌子把门从里面挡住了,还隐隐约约传来啜泣声。我意识到出了什么问题,敲门让他们把门打开。进门后,我发现很多同学都在哭,黑板上写满了向我道歉并挽留我的话,讲台上还有很多各式各样的字条。看着那一个个稚嫩的文字,感受着那一颗颗单纯的心灵,我的眼睛热热的。
学期结束时,我与他们告别了。离开,并不是因为他们,而是父亲一直对我有较大的期望,希望我能光耀门楣,改变这个家庭的命运。如果不是因为生活的无奈,谁人不想拥有纯粹的欢乐与感动呢?
如今,一晃眼我已经教了十三年书。从私立学校到知名作文培优机构,再到个性化教育品牌成为教学校长,最后到自己创立工作室。一路风雨,一路收获。而走过岁月山河,曾经那些闪亮的日子和那些天真的孩子们,成了我最深刻的惦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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