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玲四岁丧父,母亲刻苦上进,边求学边工作,并抚养年幼的丁玲和弟弟。后来母亲在湖南常德创办学校,黄永玉的母亲还曾在这所学校执教。母亲在幼小的丁玲心里不知不觉种下了自立自强的种子。
和如今大多数的年轻人一样,丁玲也梦想到京城叩开生命中的大门。鲁迅是她生命中的灯塔,她曾经无数遍在深夜的孤独和绝望中,用这盏灯照亮自己。到京城,很大程度是仰慕鲁迅的才华和人格。她写了一封信,郑重地寄给鲁迅先生,殷切地盼望着回信,可久无音讯。也和三五好友抱团取暖,可京城居大不易;对早夭弟弟的思念,更是让她此次北上显得异常寥落。
图片来源网络1924年,20岁的丁玲,偶然参加一次文艺青年的聚会。她结识了小她一岁的胡也频。胡也频对这个落寞女子却心向往,但在丁玲心里,生存尚且渺茫,怎敢奢谈爱情?
“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短暂的处处碰壁的北平之旅,让丁玲很失望。她又回到湖南。有一天,应该是大晴天,满院遍洒阳光,丁玲和母亲坐在院中,漫无边际地聊着。门吱扭一声,一个胡子拉碴满面灰尘的人站在门口,看到丁玲,喜出望外,丁玲仔细审视,才看出是胡也频。胡也频憨厚地笑笑,然后腼腆地说,车夫还等在门外,帮我付一下车资。丁玲紧闭的心扉从此被打开,爱情刹那间溢满心河。
胡也频东拼西凑了一些钱,循着丁玲的地址,从北平追到湖南,颠簸了将近一个月。丁玲和胡也频坠入爱河并很快结婚。两人住在北京西山,离群索居,生活清贫二人却似神仙眷侣。有一次,二人下山,陷入沼泽地,面对着满天星斗,彼此慰藉。季羡林曾经在回忆老师的文章中写过,胡也频在济南省立高中任教时,有一次丁玲去看他,两人挽着胳膊,丁玲穿着高跟鞋,看上去比胡也频还高大,仿佛是在搀着胡也频,在学校引起很大轰动。
胡也频经常和丁玲对坐在书桌边,鼓励丁玲拿起笔,看到丁玲懈怠,便旁敲侧击。23岁,丁玲发表了《沙菲女士的日记》,震惊了整个文坛。鲁迅用惊世骇俗来形容,真是太恰切不过。《沙菲女士的日记》中,女主人公对那个无微不至地照顾她却时不时流眼泪的苇弟没有爱,但是对那个颀长的身躯,白嫩的面庞,薄薄的小嘴唇,柔软的头发的大学生凌吉士,却一见钟情。后来当她看到凌吉士的丑陋与卑琐后,觉得对不起苇弟,宁愿选择悄悄地活下来,悄悄地死去。莎菲某种意义上就是丁玲自己,她曾经周旋在胡也频和冯雪峰之间,一个是挚爱地丈夫,一个是仰慕的知己。最终,丁玲还是坚定地选择和胡也频走下去。
爱情大抵如此,也许轻易得来的不知道珍惜。就像莎菲,日日受苇弟照顾,却讨厌他为她身体担忧时流泪,讨厌那在她看来的懦弱。丁玲在经历了这段感情的波折之后,更加认定胡也频是自己最坚固的堡垒。如果生活没什么变故,他们将相伴执手到老,养几个孩子,在各自的领域发挥自我的特长。
胡也频的身上流淌着爱国的血液,革命的种子早在书页里埋下。不管是做编辑还是教师,拯救祖国于危亡之际,是他不懈的追求。季羡林也曾写过,胡也频课堂上经常给大家讲民主思想,革命精神。他讲得热火朝天,学生听得热血沸腾。
图片来源网络1931年,年仅29岁的胡也频被国民党杀害,他的学生们虽然震惊但并不奇怪。因为,在他们的眼中,老师一开始就是以革命者的姿态出现的。鲁迅以带血之笔写了为了忘却的纪念,纪念胡也频柔石等五位革命者,他们为祖国抛头颅洒热血,从未有过退缩和半丝犹豫。以一己之鲜血来震慑整个国家。
丁玲在胡也频被杀后,内心万分悲痛。她说,只有这个男人燃烧过我的心。好的爱情,总是给人养分。此后丁玲的作品,摆脱了个人的惆怅和低低的絮语,开始向国家民族靠拢。失去胡也频的痛,很少向人述说,大约人世间最苦的痛,是无法言说的,最好的就是在孤寂的角落自我咀嚼,自我疗伤。
此后和冯达的婚姻,丁玲认为是一种耻辱。丁玲说,他是一个没有热也没有光的人。在狱中,丁玲曾多次寻求自杀,誓死不愿作叛徒。虽然二人有一个女儿,但出狱后丁玲坚定地和冯达一刀两断,至死,再也不愿见他一面。她一直觉得,冯达是叛徒,背叛了革命,也就是背叛了她。
1936年,在一个普通的再也普通不过的小旅馆里,丁玲和萧红抵足而眠。两人诉说着生活中的繁繁琐琐,当然更有对方作品中的人物。两个聪慧女子惺惺相惜,在时代的大风浪里,彼此祝福。丁玲说,和我一起到陕北吧!那是一片明朗天空,萧红摇摇头。第二天,萧红追随爱情,去了武汉,丁玲追随革命,去了陕北。
图片来源网络丁玲是第一个到达陕北的文人,她的到来,使部队的文艺气氛空前热烈。我看到一张这个时期丁玲的照片。她腰间扎着一条宽皮带,和战士一样打着绑腿,戴着一顶棉军帽,穿着革命战士的淡蓝色棉布粗衫,看上去英姿飒爽。难怪主席要赞她:“昨天文小姐,今日武将军。”世人有风言风语说她和主席关系暧昧,也有说她差一点就和彭德怀大元帅步入婚姻殿堂。我想,是世人不了解丁玲,她要的不是权倾一时众人仰望,她要的是一个琴瑟相和心心相印的伴侣和知音。
1937年,那个舞台上风华正茂的青年,他的眉眼中有胡也频的影子。丁玲一下子心就动了。此后,两人的交往日益频繁。关于二人之间那层窗户纸的捅破,说来甚是有趣。有一次,陈明说,你也应该有个终身伴侣了。丁玲问,我们两个行不行?过了一段时间,陈明说,让这种关系从此结束吧!丁玲说,我们才刚刚开始,干吗要结束呢?又过了一段时间,陈明说,咱俩交往,别人都在说。丁玲说,随他们说去,让他们说上几年,还能说几十年……
1942年,38岁的丁玲和25岁的陈明,手拉着手,大大方方地走在延安的街头,背后的眼球掉了一地。没有人看好他们的婚姻,即使在思想开放的今天,又有几人能够看得透看得开呢?
图片来源网络《太阳照在桑干河上》是丁玲的扛鼎之作,凝聚了丁玲的心血,还有陈明的才华。陈明给丁玲补充素材,在丁玲写完后有时还会修改。所以丁玲戏称陈明是“改家”。
丁玲被关进牛棚,每天要打扫院子,扒煤灰,一举一动还受到监视。最最难以忍受的是没有一片纸一支笔,对于以书为生的丁玲来说,精神的荒漠堪比酷刑。在绝望的暗无天日的时候,丁玲总能在被允许的方寸之地捡到一叶枯干了的包米叶子,废报纸的一角,一个破火柴盒子,或者纸烟烟皮。上面总是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让丁玲濒临绝望的生命重现亮光,那是她读过的最优秀的作品。
你坎坷的一生,不会只有我独自沉吟,你是属于人民的,千万珍重。
狂风暴雨打不倒柔嫩的小草,何况是挺拔的大树。忘记那些迫害你的人的名字,握紧那些在你困难的时候伸过来的手。不要把豺狼当人,也不必为人类有了他们而失望。
这些话语,深深地刻在丁玲的脑子里,她总是反复咀嚼,品出甘甜,一点一点的滋润自己干涸的心灵。我觉得,他们二人,就像伍尔芙和丈夫伦纳德,这些男子就像一棵大树,小心翼翼地呵护栖息于此的生命,竭尽全力,如春蚕吐丝蜡炬成灰落红护花。丁玲逝后,她的作品都是陈明整理修订的,他一生最伟大的事业就是默默地做了妻子身后的那个巨人,支撑着她,鼓励着她,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丁玲说,如果没有他,我活不到今天;如果没有他,我即使活到今天,也是不可能继续写出作品来。陈明说,丁玲是一个热情妩媚的人。真是那句话,懂得,是最好的相知。
他们二人打破了世俗的偏见,把爱情坚守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丁玲临终前,说,你再吻我一下!……
丁玲的每一段爱情,都是如此的热烈而感性。今天我们了解的,更多的是她是一个革命家,无产阶级文人,一个生活的强者,一个斗士,却忽略了她出众的才华,果敢的性格,女性的独立,以及追求爱情的那份勇气。
民国的四大才女,她是不在其中的。张爱玲固守着自己的小资情调做着上海滩繁花似锦的美梦,萧红在自己狭窄的天空里絮絮低语,庐隐和石评梅更是在爱情的漩涡中挣扎徘徊。丁玲以女儿之身,男性之态,展现自己的热情和才华,为自己书写了最美的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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