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从文当年小学四年级毕业,为改变命运,跋山涉水到了北京。在别人的资助下,成为北大的一名旁听生。无奈造化弄人,虽勤奋刻苦,却名落孙山。
在心灰意冷走投无路的境况下,他鼓起十二分的勇气给那些他曾经听过课的老师写信,以求指点迷津。终于,在一个狂风肆虐的冬日黄昏,当沈从文披着被子,怀着极度失望的心情,在那间又冷又暗的寓所,用满是脓包的手伏案写作时,一个人推门而入。这个人,就是刚回国不久在北大任教的郁达夫。
郁达夫是循着信封上的地址找来的。我想当时沈从文的心情是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郁达夫的到来,至少像一束阳光,让这间逼仄的房间顿时温暖和亮堂了起来。当晚,郁达夫请沈从文吃了一顿丰盛的晚宴。那顿饭花了两元七角钱。然后,郁达夫把口袋里剩的两元三角钱都塞给了沈从文,鼓励他继续努力。后来,也正是在郁达夫的推荐下,沈从文的作品在新月社的刊物上发表,并获得越来越高的声誉。而这个时期的郁达夫,每个月拿到手的钱也就三十三四元,除去吸烟喝酒,仅剩十几元。沈从文每次向别人讲起这顿饭,总是满眼泪光。
李叔同和丰子恺更是一段佳话。“二十文章惊海内”的李叔同,在音乐美术话剧文学方面都造诣很深。丰子恺很荣幸的成为他的学生,并在老师的引导下走上了绘画之路。但李叔同在绚烂至极归于平淡,选择了出家为僧,取名弘一法师。丰子恺经常去寺庙拜望老师,依然聆听老师教诲。丰子恺在李叔同50岁的时候,画了50幅画,作为生日贺礼。李叔同甚是喜欢,每一幅画都写上精辟之语。这就是《护生画集》。丰子恺决定在老师60岁的时候,作60幅画,70岁的时候做70幅画……一直到老师100岁。文革期间,丰子恺无论身体还是精神都遭受极大的磨难,但他仍然坚持在老师生日那天作了100幅画。我想,大抵是老师的精神影响了学生的风骨,于无声处,在老师精神的感召下,成就了一番伟业。
类似的事情还发生在臧克家和闻一多两位大师身上。当年,只读过私塾的臧克家怀着惴惴的心情报考国立青岛大学,在考卷上写了一首小诗——《杂感》:“人生永远追寻着幻光,但谁把幻光当作幻光,谁就沉入无底的苦海。”闻一多阅卷时很欣赏该诗,给了98分。可臧克家的数学成绩是0分。当时很多人反对录取臧克家,可时任文学院院长的闻一多力排众议,最终录取了臧克家。他说:“此人若不录取,中国将缺少一位诗人。”而当时的闻一多,自身正处于青岛大学权利斗争的漩涡中。正是因为这个伯乐,臧克家在大学的第二年就出版了个人诗集。
图片来源网络“从前的日色变得慢,车马邮件都慢 ,一生只够爱一个人”,这是木心的一首诗。今天有这么多人去关注和了解木心,与陈丹青密不可分。旅居海外的陈丹青,和木心亦师亦友。几乎每周,他们的文艺沙龙,大家席地而坐,听木心讲天文地理,上下历史,人情世故。陈丹青听得津津有味,并且把木心所讲内容几乎一字不落地记了下来。木心让陈丹青在孤寂的年月更加了解自身的价值,更加彻悟生命的内涵。晚年的木心,形单影只,孤苦伶仃,陈丹青像对待父母一样照顾他。
我总在想,这些人所生活的时代,也许是社会最黑暗,物质最匮乏,生活最困苦的时代,但他们何以保持自己的追求而不变?那些为人师者,他们又何以忘却了自我的窘境而甘为人梯?人之一生,真正的魅力大抵如此,“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地”,用自己最朴素的人格给自己和后人塑一座精神的丰碑。他们身上的君子之风,闪烁着智慧和勇气的光华,给我们注入清凉的思想之泉。如高山流水一般,纯洁着世风,涤荡着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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