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时候画山，总是一层又一层，重重叠叠，大人们从来不会问，“这是什么呀？”他们只是瞥上几眼，然后微笑着点点头。
而小小的我也总是会似懂非懂地歪头看着大人们，目不转睛地跟着他们一起浅浅地微笑，左边脸颊的酒窝里盛满了欢喜。
浅笑盈盈，一年一年又是经年。
后来才知，远上寒山石径斜，白云深处有人家。
当回家的车行驶在高速上时，透过玻璃窗看着外面，天寒而树凋零，但远方重重叠叠的山由近及远，由远及近，或清晰或模糊地张扬着山的固有姿态。
波浪般的绵延起伏，突然与我记忆中山的画像重叠，电光石火间我明白了小时候画山只是模仿，长大了真正身处其中时，才恍然大悟似其神才有其形。
虽然幼时年龄尚小，不知其所以然，按照教法循规蹈矩而画之，但在不经意中依稀获悉其精华所在。
如今已长大成人，心境已不是从前。但对那种“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憧憬与向往自始至终都在。
然而实际上，相对于现在，幼时可能偶尔会处于这种生活而不自知，甚至会因为不见家人而感到担惊受怕。
少年时总是会像小尾巴一样地跟在妈妈的身后，妈妈温暖的手牵着我的小手一起去往乡下看望外婆。
乡下山路，蜿蜒曲折，一眼望去看不到尽头。然而在我童真的眼眸里，绵延的山路充满了野草疯长，野花漫山遍野的乐趣。
那时，家家户户家里栓养着一只狗。每当傍晚时分，烟囱里袅袅升起的炊烟，伴随着犬吠，池塘里的蛙鸣，以及栖息在山林里的蝉声，归巢的鸟叫，组成了一场又一场绝无仅有的夜场音乐狂欢晚会。
而小小的我喜欢坐在外婆家门前的台阶上，双手撑在膝上，扶住自己的脑袋，笑眯眯地闭上眼睛，小脑袋跟着音乐一起摇摆摇摆，尽情沉浸在这一场独特的歌唱会中。
有的时候啊，坐在台阶上等着去小河里帮外婆洗衣物的妈妈。天黑不见人时，我会急急站起身，拍掉裤子上的灰尘，一溜烟儿跑到漆黑的夜幕中，想去找寻妈妈，却又被大人们从小灌输的毛猴会吃小孩的恐怖故事吓破了胆子，匆匆掉转身。
即使奔跑太急，膝盖磕到台阶上碰破了皮，也忍着将掉不掉的眼泪对着自己的膝盖轻轻地呼了呼，倔强地咬着下唇，回头看了眼漆黑的夜色，迅速爬起来跑到厨房去找外婆。
也许，毛猴对那时幼小的我来说是最恐怖的生物了。
我惊慌失措躲到正在烧火准备做饭的外婆背后，双手紧紧抱住她瘦弱的身躯，扬起一张泪水斑驳的脸，“外婆，我妈妈呢？”
外婆那时虽已不大识得人，但是在我每次跟她见面，看见坐在门口晒着太阳的外婆，阳光倾洒在外婆灰白的发丝上，柔柔软软的就像是我曾经做过的每一个有关于外婆的美梦。
阳光下的外婆看起来慈祥而温柔，每当这时我都会“哒哒哒”地主动跑到她的面前，立定站住，手舞足蹈地介绍自己说。
“外婆，我叫XX，我爸爸是XX，妈妈是您的大女儿，今天妈妈和我一起来看您啦”。
这样，日子久了，外婆看见我，根深蒂固在脑海里的记忆就是，我是她大女儿的女儿，我是那个看起来有些娇气的小姑娘。
当外婆见着我的泪水，总会将手里的柴火轻轻放下，然后拿起布子擦净自己的手，转过身来温柔地对我说：“囡囡不哭，妈妈很快就回来了，外婆给你拿糖吃啊。”
“好！”我抽噎着鼻子，泪水依旧情不自禁地下滑滚落。
外婆半蹲着身子，怜爱地擦拭我脸上的泪水，将手在身上的围裙上擦干之后，牵起我的手，带着我去她的房间。
外婆的房间里，总是会有舅舅和姨姨们送的水果罐头、大白糖、油果、小面包之类的零食小吃，外婆每次都会拿出来一大堆，摆在我的面前，让我选择吃什么。
我总是会在一堆食物里，选择自己喜欢的棒棒糖，小心而又费力地撕开包装纸之后，将棒棒糖放进嘴里，然后抬起头，扬着脸，对着外婆一脸天真烂漫地笑。
和蔼可亲的外婆总是会轻抚我的头，细心叮嘱，“慢点儿吃呐，囡囡，可别噎着了。”
我弯了弯眼睛，乖乖点头。
当妈妈挎着装着衣服的竹篮，披着星星点点的月色踏过门槛，步履不停地从外面步入内院时，外婆看见了妈妈，抬手向外面一指，“囡囡，你看看谁回来了！”
我顺着外婆手指的方向转头，看见了站在院子里准备晾衣服的妈妈，火急火燎地吞下嘴里的食物，兴高采烈地呼唤：“妈妈，你回来啦！”
然后，屁颠屁颠地跑到妈妈的面前，不管不顾食物的残渣尚在嘴边。我抬头仰望妈妈，开心地问道：“妈妈，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呀？”
妈妈准备晾衣服的手一顿，看着我，又看看天色，接着蹲下身子，对我说：“囡囡，你看天都这么晚啦，已经没有回去的班车了，我们今天就不回去了。晚上就在这里陪陪外婆，好不好？”
囡囡不愿意，因为心里还牵挂着一个人在家的爸爸。
“可是，我想爸爸，我想回家。”
“囡囡乖，明天早上咱们起床了就回家，好不好？”
“好……”
委屈巴巴的小脸皱着不知道如何是好，想回家看看爸爸，又舍不得妈妈，还有和蔼可亲的外婆。
也许，爸爸一个人在家会孤独吧。还会很想囡囡，因为没有人凑到爸爸的面前，娇声娇气地喊“爸爸爸爸，你回来啦！”
今天是妈妈和囡囡不在家的一天，爸爸一个人得学着成长。
“哎……”，我垂下小脑袋瓜，长长地叹了口气。
外婆和妈妈见着了，相视一笑，我知道啊，小孩子的心思有的时候大人猜着可准了。
此时，四月的微风吹动窗帘，在暖暖的晴天里像波浪一般轻轻翻涌，我如孩时一般撑着下巴望着窗外，心里轻盈得仿佛落下一根羽毛都能被微微感知到。
房间门没有关上，我听见客厅里的妈妈在问小姑娘，“你的作业写完了吗？”
小姑娘脆脆甜甜的声音回答道：“还没有，待会儿就写完了。”
我凝神，收回了飘乱的思绪，小心翼翼地朝妈妈的方向望去。就像以前学习时偷偷玩耍怕被妈妈发现一样，瑟缩着脑袋在键盘上敲下一个又一个字。
妈妈知道我中午犯困，褪去外衣跑到床上睡了一个午觉，当我醒来在她身边晃悠的时候，笑着打趣道，“你个不操心的，这还没有到午睡的季节，都开始午睡了。”
我端着水杯，刚刚烧开的水有些烫，我轻轻地呼了一口气，看着正在整理被子的妈妈，笑意盈盈地回道，“早上起来得早，太困了嘛。”
妈妈，您肯定不知道：春困的人，小小的午睡一番后，醒来总会更爱这个世界。因为，在一天里，他与这个世界打了两个照面。
第一次他与这个世界相识，腼腆地冲这个世界笑笑就低头做事了。第二次他与这个世界相知，不仅会微笑，还会开心地打招呼，甚至会凑到世界的面前，傻傻得看世界在做什么。
所以，世界会知道。再次相见，我还是很喜欢你。
最近读到了很美的一段话，可惜我学识浅薄，只知它美而动人，启于唇齿之间时，便有一种浅浅的哀伤萦绕心间。
“春花秋叶，春去秋来，椿生湫悦，椿离湫逝。上古椿者，岁分春秋，北冥鱼者，鲲羽宇内。生之为春，逝之为椿。”
上网查了一下，才知道这段话是对国产影片《大鱼海棠》的娓娓道来。怪我当年几次徘徊在看与不看的边缘，所以初初看到这句话的时候，不能立马代号入座。
但是也许啊，我想，一句话足以简单明了地表达这段话的意思：
我见众生皆草木，唯有见你是青山。
多喜乐，长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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