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者

父亲带我走的时候，乌云满天中透露着几缕苍白的阳光。那阳光让人十分地不快乐只是莫名的忧伤，这淡淡的忧伤浸透在我的骨子里，让我挥之不去，但久而久之，懵懂的我似乎有点喜欢这种忧伤，以至于我无法诉怀。我只坚定地对父亲说：“我要回去！”

我讨厌住在大姨家了，大姨和姨夫的脸色阴晴得让我有点接受不过来，我实在搞不懂大姨和姨夫为什么那样讨厌一个才仅仅九岁的孩子。

我知道我有女孩子似的柔弱的性格，沉默寡言不爱甜甜的叫人，但却又偷偷的调皮干坏事。那时，我自始自终无法开朗自己去赢得别人的喜欢，这让我双懊恼又哀伤，与此同时，这也让大姨和姨夫对我又厌烦又无奈，但从另一方面来说，我始终是一个好动调皮的男孩，幸好我还没有泯灭小孩子的天性。因为我能从比我小六岁的表弟上看到和我相同的某些特质，比如说有好吃的东西只递给我一点点，玩电子游戏时手柄一下都舍不得松，让我在旁边火燎火燎地干着急。

说到我的小表弟，这真是十分地令我头痛，小表弟有一种特别的嗜好那就是喜欢呆在我的背上，小表弟偶尔有一些吃东西和玩游戏上的不快乐蠢蠢欲泣时，大姨总是这样哄他：去，哥哥背。于是小表弟立时破涕为笑，向我张开了双手，扑向我温暖的背脊，要是偶尔背一下也就算了，可是小表弟总是对我瘦削的背脊奇地有兴趣，想一想一个胖墩墩的三十多斤的肉团压在一个营养不良面黄肌瘦才六十几斤的小男孩背上，对于我是一个什么样的感受。但是我必须让那个肉团待在我背上快活，我曾经想把他颠下来，可就在我颠得他左右摇晃的时他却痛快地在我背上大笑，这常常让我感到十分地气愤和莫名其妙，但也有真把他颠下来的时候，看见表弟在地上哇哇大哭的时候我心里会腾起巨大的快感，但表弟会告状，这样我就又会看见大姨和姨夫的臭脸但我似乎非常不屑，我只是静静地洗碗，然后一声不响地去上课。

其实，上面所说的每一点都可以让我自己给自己心里不愿待在大姨家的理由，那么综上所述，所有的理由也可能是大姨，姨夫那些“可鄙”的理由也就成了他们厌烦我的理由，所以我叫父亲接我回去。

大姨和姨夫是伟大的人民教师，那时的教师在人们眼里还真是一个光辉的职业。现在想来，也就是那么回事儿，教师也是人，也要吃饭，也有七情六欲，也要做爱生孩子。这也是我和大姨姨夫住在一起的原因，全镇上最好的学校就数我大姨姨夫所在的这所学校了，我父亲把我送到这个学校真是相当有教育眼光，也真是把我看成了一个可以给他脸上贴金的希望，但我令父亲很失望，因为我不喜欢这所学校，不喜欢这里的人。

我和父亲离开学校的时候，学校里面已经开始喧嚣，读书声，吵闹声和着这半山腰的清风直摇而上，飘向遥远的天际，我碰见几个同学。匆匆忙忙地打了个招呼，然后就碰见了陈老师，父亲干干地和陈老师聊了几句，陈老师问我：“不想在这上学了？”我忸捏地回答：“我想回去……”

陈老师是大姨家的邻居，长得非常漂亮，那种漂亮是清丽得让我一见倾心。虽然她不断地让很多人倾心，但却名花有主，而且还结出了丰硕的果实。她老公在省城里工作，把她和她三岁的儿子抛弃在这偏远的小镇上双守空房。她那三岁的儿子取了一个我那时就觉得非常俗气的名字——王伟，因为在当时我所生活的那个小圈子里，我就碰到好几个“伟”。物以稀为贵，多了自然就贱了。但王伟和我比较起来，实在是一个人见人爱的乖孩子。就连我也喜欢王伟那胖嘟嘟的小脸蛋，并不时想在他那白白的小脸揪上一把，揪一下两下就算了，可我喜欢揪个不停，实在是有点过分，过分得让王伟向我吐口水，我似乎不怕口水，依然揪个不停，于是，王伟只有求助他妈了，陈老师发火时也很美丽，美丽得让她打几巴掌也不觉得丝毫疼痛，我想可能那时我就已经明白“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的乐趣了。

陈老师的美丽是无可非议的，尽管她很凶，打人很厉害，我曾经想过以后找老婆也要找一个像陈老师一样的，可这美丽如花的梦想终究只是儿时头看天的心情故事。我心里想亲近陈老师的美丽也是无可非议的，所以我会经常十分乐意地买些东西，搬些东西之类的事情，乐此不彼。陈老师的老公偶尔会回来一趟，而在我在大姨家那段时间陈老师的老公只回来过一次，但这一次就足以让我终身难忘了。

那是一个临近深秋的下午，天气暖洋洋的让人心情轻松如云，当有人把陈老师老公回来了这个消息告诉陈老师时，我看见陈老师脸上漂起了两朵红晕，嘴角挂起自然又淡淡的笑意，在和煦的阳光照耀之下焕发出一种向往与甜蜜的幸福色彩，这种色彩让人羡慕也让人陶醉，那是人们内心中渴求的生活意义所在也是人们奋斗奔波之后的最终归宿。

在我内心深处，对于陈老师的老公回来我并不是十分的开心，我想这可能是我内心燃起了某种嫉妒心，除此之外，也可能与陈老师老公没给我带吃的有关，但是这些都没有让我熄灭对陈老师倾慕的火陷，就好像如今的站在我面前美丽的陈老师一样，就在父亲拉着我的手向前走的时候我略略回头扫了一眼陈老师苗条秀丽的背影，那一刻又飘上了心头…..

就在陈老师老公回来的第二天早上，我早早地起了床。带着微微的睡意呼吸着清新的空气，会不明不白地产生微微的兴奋。于是当晚在阳台上兴奋地转来转去时，我突然发现李老师的门口的锁孔上居然还挂着一串钥匙，我对这个发现兴奋不已，而同时心里又忐忑不安，于是，一个怎么处置这串钥匙的难题困惑着我，让我无所适从，按照当时老师教给我们的逻辑，就是应该把人们遗失的东西还给它的主人。所以至今想起这件事我依然觉得自己在解决这件事情上没有犯什么大错误，而至于事情的后果应该说是由我引起但与我无关。我下定决心打开门想把钥匙送给陈老师，门是怎样打开的我现在没有印象因为通常某些精彩的事情发生时会让人忘掉这些细枝末节，但按照事情发生的所有因素来看，门应该是由我用钥匙拧开并推开的。

这扇神奇的门让我走进了另外一个美妙的世界。

陈老师和她老公赤身裸体地捅抱在一起，呼呼大睡，而陈老师整个身体面对着我以至于让我看清了女人身上那几处最令男人心潮澎湃的地方，这时我以为我眼睛看花了，但在我定神之后我发现在我面前所有的一切都是真实的，我感觉到我体内一股热流四处碰撞，那股热流瞬时间让我心跳加速，面红耳赤，那一刻我晕晕乎乎而不知所以然，与此同时，我心里也突然产生了一种羞怯，这种羞怯当然是对人的生理构造而产生的一种模糊尴尬和些许不好意思。我多么想让时间永远地凝固在那一刻，因为在我儿时能够让我这么激动而又兴奋的事情着实不多，而眼前的那一切又确实太诱人，尽管她是陈老师。

我不知怎样无声无息地关掉了那扇诱惑之门但我心里的另外一扇门却过早地打开了，那个晚上，九岁的我失眠了，脑子里全是那成熟女人的胴体，那个场景我陶醉迷惘得无法自拔，让我陷进了一个充满魔力的深渊。

第二天早上醒来，我惊奇地发现我尿床了，我没有想到两三岁时发生的事情今天又重蹈复辙，这是多么难堪的事情，它让我觉得很丢脸而且尴尬，我不知道怎样去把床单弄干，怎样去毁灭这件“坏事”留下的证据，我想只有我躺在床上用身体的热量去把它焐干，可这并没有解决实际问题，这次“坏事”的泛滥成灾，远远地超过了我的估量。我在床上躺到太阳开得老高它仍然没有干 ，直到大姨来揭我的被子时，也仍然没有干。不久，一个九岁的小男孩还尿床的诽闻在学校里闹得沸沸扬扬，学校之大，竟无我容身之处。

王伟笑我，陈老师笑我，顾磊更加笑我，很多人笑我，起初我会对人怒目而视，或者愤怒地与人争辩，到后来我却变得平静了，有人再提这件事时，我会平静地低下头，从这个人的面前飘然而过，因为他们根本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顾磊比我大三岁，他是大姨的邻居沈老师的儿子，顾磊脾气暴戾，在他高兴的时候会和我玩令我吃亏的游戏。甚至动不动就扇人耳光。这让我非常地憎恨他，也非常不喜欢和他一起玩，但有时还是要冲着沈老师会给我好吃的面子上和他玩玩，他还是喜欢打我，他打人，完全没有任何顾忌也不分轻重，简直像个亡命之徒一样，以至于我毫无还手之力，有一次被他打得头破血流，我曾经流着泪水去找过沈老师，沈老师用怜惜的眼光看着我，恨恨地对我许诺：等他回来我收拾他，但我始终没有听到沈老师教训顾磊的声音，这也一直让我耿耿于怀，也就在那次以后，我再也没去找过沈老师。

这所学校位于一座山的半山腰上，四座都是莽莽苍苍的竹林。学校大门口，一百多级石梯蜿蜒地通向一条宽阔的水泥大马路。我和父亲慢慢地走在这条石梯上，整个镇的风景被我们一览无余，石梯上，几丛草纷乱地挤出来，石梯旁一棵巨大的酸枣树悠悠地在风中全舒展着枝叶，此时已是九月，上面已经结满了青得发亮的果实。再过一个月，下面寻找酸枣的小孩又会是成群成群的了，而我和表弟更是枣树下面忠实的探寻者，王伟也是，顾磊也是。

我该怎样来描写酸枣树下发生的故事呢？想起自己每天都是怀着酒足饭饱似地那种满足洋洋自得的神情来到酸枣树下，满怀憧憬地希望吹一场大风，然后酸枣像随风而落的树叶一样纷纷漂落。可是那温柔的风并不具有十足的破坏力，让人要在下面耐心地等待很长一段时间，要知道，诸如酸枣之类的吃食总是对我们小孩有着十足的吸引力，更何况它有等待与寻找的乐趣。

一天，我又怀着以往的那种心情来到酸枣树下，找了一块干净的地方躺在那静静地等待，正当要昏昏欲睡的时候突然听见“啪”清脆的声。这种清脆的声音往往意味着可能有金黄色的酸枣在作自由落体运动，所以当我满心欢喜地捡起那颗酸枣用衣角擦了擦往嘴里送的时候，我脑袋突然被人重重地敲了一下，我回过头一看，所有得到酸枣的欢愉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正是顾磊这个丧门星。

顾磊大大咧咧地伸出手来对我吼道：“拿来。”

“什么拿来？”

“狗日的，敢装蒜，酸枣！”

“是我先看到的。”

“啪”一个响亮的耳光打在我脸上，火辣辣地痛，可为了这颗酸枣我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我转身撒腿就跑，一边跑一边往嘴里送，就是跑到这个石梯上时，顾磊一个飞腿把我踢倒，我转身嘴里的枣核“噗”地向顾磊吐去，正中额角，顾磊大怒。一张长脸立时变得狰狞可怕，他又手猛地揪住了我的脸，像撕肉一样，我痛得泪水长流，顾磊有些害怕，“啪啪”又扇了我好几个耳光，我“哇”地一声哭了出来，顾磊作贼心虚，转眼消失不见。

我灰头土脸地坐在石梯上，呆呆地俯视着下面马路上稀稀拉拉的行人，静静地擦干眼泪，忍着巨大的伤痛慢慢地站起来向回走去。我无声无息地回到大姨家，对着镜子仔细地擦洗着一阵又一阵刷痛的脸。有镜子里看着自己瘦削的身体，宛如柴棒，蓬松沾满沙土的头发，红肿的脸，心里而不禁对自己产生了一种怜惜，我想：要是我和顾磊一样强壮那就好了，想到这里，我不禁笑了起来。

走完石梯，我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学校。再见了，大姨姨夫；再见了，陈老师；再见了，顾磊！我觉得我在瞬时间把他们全部抛弃了，心里一阵莫名的快感。父亲有些迟疑地问我：“要不，你还在这儿上学吧？”我又回头看看所有被我抛弃的东西，然后又幽幽地看着父亲。郑重地摇了摇头。我要回去，只有回去我心里才会放弃那一份拘谨和不安，只有回去才会得到真正的温暖与踏实。

我觉得，前面弯曲坎坷的道路突然开阔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