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兰香》作为一部世情小说，成就虽不及后来的《红楼梦》，但其中的对女性角色、女性悲剧命运的细致刻画，及当中涉及的一些女同性恋元素，对当时的小说而言可谓是一大突破。
《林兰香》
简介
《林兰香》是一部成书于清初的世情小说，学者大多认为是明清小说《金瓶梅》至《红楼梦》之间的过渡。
编者为随缘下士，全书共六十四回，叙述了耿家一妻五妾的贵族家庭故事，亦穿插了耿家百余年盛衰荣枯的经历。
与普通才子佳人小说不同，这部小说的男主角耿朗是普通的上层人物，作者对其刻画不多，此书更重要的是各种女性角色，描写女性在传统社会的悲剧。
小说中的女性，大多知书明理，才华出众，特别是燕梦卿，作者在极力描写她在德言工貌的完美，同时又全力塑造了她的悲剧形象：
一个完美女性的毁灭，便揭示出封建社会女性的悲惨的生存状况和不可避免的悲剧——不是父母、门第、地位等造成的悲剧，而是自身的悲剧。
“完美”的女性形象
燕梦卿出身官宦之家，自幼聪明异常，琴、棋、书、画、剑、诗无所不精，“深明闺阁理，洞识古今情 ”；容貌更是“比玉香犹胜，如花语更真”。而作者刻画更多的，便是她在道德上的理想形象。
01 代父赎罪
耿府耿朗本聘御史燕玉之女燕梦卿为妻，临近婚期，燕玉却突然遭陷害，罪当流放。
燕梦卿为了救父亲，便拼死上书，情愿入宫为奴以赎父亲之罪。此举如缇萦救父，一时间传遍长安，无人不识燕梦卿是个孝女。
一年后，燕玉的冤狱终被洗清，而梦卿亦被释。然而耿朗早已另聘林云屏为妻，而燕梦卿却秉持传统一女不嫁二夫的教条，坚持嫁给耿朗，甘愿为耿朗之妾而毫无怨言。
于是朝野震动，皇帝更赐旌表“孝女节妇”。其孝道与贞节的行为都是传统对女性的标准道德教条。
02 标准的贤妇
《礼记》中强调妻子对丈夫的顺从，以夫为天，并接受“四德”教育，即“妇德、妇言、妇容、妇功”，辅佐丈夫，料理家务。
于是梦卿恪守作为妻子的职责，规劝丈夫亲良朋、远损友以绝其害、忠厚待人、切勿纵欲等等。
起初耿朗十分信任梦卿，更认为二人虽名为夫妻，却实同朋友。然而传统上夫妻之间如何能真如朋友？于是耿朗在不久之后便对梦卿事事皆劝感到害怕，加上四娘任香儿的诽谤，后来甚至反目嫌弃。
但即使后来受到丈夫的误会和疏离，梦卿认为只要自己始终谨奉妇德的要求就好，受委屈时要逆来顺受，“惟忍而已”。
03 割指疗夫、割发制甲
耿朗因酒色过度而重病垂危，梦卿亦因丈夫的故意冷落而抑郁成疾，但她仍然偷偷地自割己指，以挽救丈夫的生命。
书中点评者将此举形容为“忠臣孝子杀身有所不顾”，可见梦卿为了遵从以夫为天，不惜牺牲自己而做出极端行为。
另外，即便夫妻芥蒂日深，梦卿仍拖着病躯，在耿朗上战场前为他彻夜缝制软甲，甚至剪落自己顶心头发，铺在软甲之内，以抵挡枪剑。后来这件护甲在战场上确实救了耿朗一命。
“完美”女性的悲剧
梦卿的所作所为，看似情深义重；夫妻二人起初亦看似相敬如宾，但实际上，梦卿对丈夫却只有义而没有情——只是把婚姻当事业来经营罢了。
梦卿在第三十六回便早逝，但是造成她的悲剧的原因，却不全在丈夫，而是她自身性格所致：她在理智上绝对遵从道德教条，和自身不可泯灭的才华与个性的激烈冲突。
她生在道学思想的社会中，一直保持着社会上最优秀的淑女形象，样样努力，样样出色。成为社会上及道德规范认同的女性，便是她的理想。于是她处处规范约束自己的言行举止，不容自己对道德教条有丝毫叛逆。
然而，在自我而言，她是个个性好强，渴望扬身立名的女子。她所拥有的才华本就不允许她碌碌无为，自己更是渴望成就惊世骇俗的功名，“虽一介弱女，欲与燕京人物分一席也”。她希望成为一个完美的女人、最出色的妻子与贤内助。
所以即使自己才华横溢，但传统的要求是“女子无才便是德”，所以她极力收敛，从不在人前展示才艺；偶尔显露一二，但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后都深刻地反省自己，更努力地克制自我；她极端地割指疗夫，其中一点便是怕耿朗一死，家中老幼妻妾无所倚望。
她所有的自我克制、安分忍让、义无反顾的自我牺牲，全都需要巨大的意志力量。这是在以消极的方式，追求道德伦理的最高境界。
然而她从一开始，便离她的追求越来越远，只因违反了一条要求：“女子无才便是德”。
个性与思想的冲突，造成了她多忧多虑的性格。她不断自裁自制，稍有不能严守妇规之处，便不断担忧惶恐，有着过多的反思。所以她长期抑郁惆怅，最后积郁成病，在耿朗一气之下一命呜呼。
她的悲剧，便在于“忍”之一字——千思万虑，逆来顺受，以恪守妇德来掩盖自己的痛苦，对理性的追求而约束了感性的情感。
所以作者亦评她为不庸者中的庸者，只因她充满了道学气、头巾气——迂腐古板，过于理想主义，不能自卫自解。
结语
其实，燕梦卿的悲剧，又何尝不是人类追求理想与实现自我时的矛盾与悲剧？情与理、大我与小我，我们该如何取舍，如何平衡，都是每天需要面对的命题。
故事中的梦卿也不是没有真情的，她的本真都给了三娘宣爱娘——那个愿意为了与知己长久相守，而不惜加入耿家共事一夫的潇洒女子。
这种倾向女同性恋的情感，又是另一个重要话题，请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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