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具夫妻

作者: 台山西 | 来源:发表于2021-10-03 21:26 被阅读0次
    离婚是最坏的结局?不!最坏的结局不是离婚,而是明明曾经相爱过的两个人,却对对方再也没有爱、没有任何期待,每天就像戴着面具一样生活,这才是婚姻最大的不幸。

    01

    “听说林沙离婚了……”

    “就是说,我也没想到,不是说他俩是大学同学吗?感情要好得很。”

    “谁说不是呢?哎,世事难料。男人啊,没一个好东西,都是靠不住的,还是钱实际些。”

    “也不尽然啊,看看人家安安两口子,结婚都十年了,依旧相敬如宾,真是让人羡慕……”

    “对啊,安安姐,你是怎么做到的。快给我们传授、传授……安安姐……”

    “安安……”

    “啊?你们刚刚说什么?”我猛地回过神来,耳边依旧像是蒙了一层纸恍恍惚惚地听不太真切。

    “安安,你没事吧?我看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那个来了?”同事关切地问。

    “啊……可能是我昨晚没睡好,再加上生理期,你们刚说什么?”我依旧心不在焉。

    “没什么……就是聊个八卦……行政部那个林沙离婚了,你听说了没?”

    “哟……茶水间真热闹啊?姐儿几个都在这聊着呢?”行政主管人未到声先出。

    刚才还叽叽喳喳的同事们马上偃旗息鼓,一个个鸟兽散状。

    终是离婚了吗?真好!我叹了口气,不紧不慢地喝了口咖啡,一股苦涩的味道从舌根直达心底。凉了!真苦!倒了又可惜。我看着这杯不合时宜的咖啡,想想自己不咸不淡的婚姻,嘴角微微勾起,苦笑一声,终是摇摇头,回到了一天的忙碌之中。

    于我而言,离婚不是最坏的结局?两个人每天依旧生活在一起,却对对方没有爱、也没有任何期待。每天像是戴着面具一样生活,这才是婚姻最大的不幸,离婚反而是一种解脱。

    从某种意义来说,我羡慕林沙。她比我勇敢,敢于对不幸的婚姻说不,敢于逃离,敢于打破。而我却只能依旧蜷缩在婚姻的躯壳里,眼睁睁地看着原本鲜活的人生慢慢干涸。每天还要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扮演着一个好妻子、一个好妈妈、一个好女儿、一个好儿媳。我可以是任何人,却早已不再是我自己了。

    可笑的是,人们还都羡慕我,以为我生活在幸福的日子里。如我稍有反抗,就是不惜福、不懂事、是胡闹。

    我看不到前路,也没有退路,只能挣扎在这段“幸福”的婚姻里,凑合着,离不成,也过不好,唯有熬。

    02

    我叫安安,是一家公司的高级项目经理,今年38岁,结婚十年。我有两个可爱的孩子,姐姐8岁,小学三年级;弟弟三岁,马上要去幼儿园。

    我的爱人是一名公务员,工作稳定,虽然收入不高,但是本地人,父母又有退休金,家底殷实。

    怀老二后,为了方便生活,我们搬过去和他父母同住,孩子由他父母照顾。在外人看来,我衣食无忧,又有公婆帮忙照顾孩子。在这个疲于奔命、寸土寸金的大城市里,简直过着不能再幸福的生活了。

    就连我父母也这么认为,所以每次我怀着一肚子苦水想找人倾诉的时候,迎来的都是我妈劈头盖脸的说教:“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咱们小镇里出去的有几个能在大城市里扎根,要不是你嫁了东子,哪有这么好的日子。别翅膀硬了就想那些花花肠子,从小你就不安分,总想攀高枝儿,这好不容易飞上枝头,别自己作没了……亲家前几天还打过电话说是你弟弟的工作有着落了,我告诉你,你可别给我生什么幺蛾子,把这事给弄黄了……”

    不想听她絮絮叨叨,我挂断了电话。我出生在一个十八线小县城,父母重男轻女,尽管我自小成绩优异,但在我父母眼中女儿终是个外姓人。还好,我家虽不算富裕倒也算小康。父母又好面子,我也就一直有书读、有学上。

    唯一一次和父母正面冲突,是我放弃老家分配的工作,非要留在北京。那一天,我妈撂下狠话,就算我在北京饿死,她也不会再掏一分钱。于是,我揣着兜里仅剩的1243元现金,一个人踏上了北漂路。

    最难的日子里,我住过地下室,和七个人一起拥挤在密不透风的小屋里。夏天,满屋都是发霉的味道和腐败的气息,令人作呕。

    还好,凭着一股不服输的狠劲,再有名校加持,很快我跳出了那个阴仄的地方。每当加班到凌晨,一个人在CBD看着窗外的万家灯火,我就暗暗发誓,一定要在这个城市扎根、一定要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

    03

    我和东子是在一次招商会上认识的。

    那是我第一次单独参加招商会,难免手忙脚乱。恰逢上下班高峰期,我没有打上车,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突然一辆帕萨特停到我的面前,车窗摇下,一个男人向我招手。我警惕地看着他,国字脸、高鼻梁、眼睛不大带个金丝边眼镜,不算出众的长相倒也干净。

    我没作声,只见那人又冲我招手,后面的车开始不耐烦地按着喇叭,我只得走上前俯身靠向车窗。

    “你是不是去会展中心?”男人问。

    “你怎么知道?”我有些疑惑,快速在脑海中检索,确认我没有见过这个人。

    “顺路,我载你吧,这路口不好打车。”那人朝我挥了挥手中的吊牌。我看清了那是和我脖子上挂着的一样的标识。

    “这怎么好意思?”我想要回绝。

    “快上来吧……一会儿要迟到了。”男人再一次邀请。

    我看了看手表上的时间,又看了看拥堵了一大截的车,司机们正在不耐烦地继续按着喇叭。我只好硬着头皮上了车,“那好吧,谢谢你。不过,我不能白搭您的车,要付费的。否则我不坐的……”

    “好,付费。”男人笑笑。

    车子缓缓地开着,走走停停,高峰期就是这样,明明半小时的路程偏偏要堵一个钟头。为打破尴尬的局面,他主动搭话:“你是去会展中心帮忙吗?”

    “不,我去投标。”我说。

    他闻言在后视镜仔细地打量着我:“不简单啊?小小年纪就负责投标了?你也就刚毕业吧?22、3?”

    我闻言扑哧一下笑出声来:“您可真会开玩笑,这话说得老气横秋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您人到中年了呢?再怎么看着您也不到30吧?”

    他听了也笑了起来:“哈哈……小丫头还挺有意思。我是不到30,我28也不小了,比你怎么也大5、6岁呢。”

    “那可未必,我也28,咱俩不一定谁大呢……”我说。

    “你这小丫头,唬谁呢?”

    “怎么?不信啊?来,给你看看身份证,童叟无欺。”说着我从包里掏出身份证,伸手到他眼前。

    他仔细地看了看,一脸不可思议:“1983年5月4日……”

    “这下信了吧!”我说着将身份证塞回包里。

    “有件事说出来我怕你不信……”他说。

    “该不是我比你还大吧?”我又失声笑了。

    “比这还神!咱俩同年同月同日生。”他说。

    “啊?”我也很惊讶,不过瞬间又释然道:“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你这搭讪技能可够高的。”

    “不信?等下啊……”他一边说着一边拉上手刹,从中央扶手盒里拿出驾驶证,“你看……”

    我接过驾驶证,上面赫然写着1983年5月4日:“你是阴历还是阳历?”

    “阴历……”他说。

    “我也是……”不知怎的,我看他的眼神莫名亲切了几分。

    “到了……”车子缓缓停了下来。

    “多少钱?”我问。

    “这……我也没开过出租,要不,你请我吃个饭吧?”他俯身看着我。

    下车后我才发现他身形颀长,目测有185左右,虽然长相一般,配上这大高个倒也显得精神。

    “那好吧。”我说。

    “你电话给我留一下,会展快开始了,咱们先各忙各的,结束了再联系。”他说。

    “好。”我说:“13312121110”

    “聊了这么久还没问你名字呢?”他一边输入着号码一边问。

    “安安”

    “安—安—,真好听,我记下了。”他说着笑出了好看的弧度。

    一天忙得脚不沾地,我把吃饭的事早拋到了九霄云外,而他也迟迟没有拨打我的电话,渐渐地这件事就被我忘下了。

    04

    再次见到他是在一个饭局上,我们投标的总要请主办单位吃饭,饭局上应酬也是少不了的。那晚是一个副总和我一起去的,作为请客方,敬酒是少不了的。几圈下来,副总就已经飘飘然了,无奈之下,我也只能硬着头皮上。

    席间有一个地中海模样的男人,大腹便便、鼻头发红,总是色眯眯地朝我看,还时不时地招呼我喝酒。虽然不愿,但为了项目我也只能强颜欢笑。谁知那个老男人见副总醉酒,趁机过来对我动手动脚,正当我按捺不住要爆发时,一个颀长的身影挤到了我们中间,将我与那只油腻腻的肥手隔离开来。

    “张科长,咱俩好久没坐一桌喝酒了,早听说您酒量惊人,让老弟跟您讨教一二。”说着,那颀长的身影带着地中海回到了座位上,我也长出了一口气。

    ……

    饭局终于结束,送走了醉醺醺的客人们,我站在路口打车。那辆熟悉的帕萨特再一次停在我面前。后车窗摇下,他出头来向我挥手:“安安,上车我送你吧。太晚了一个女孩不安全。”

    我定定地看着他,他一脸真诚,那张脸因为我挡酒而喝得绛红。带着感激与歉意,我上了车。

    代驾开得很平稳,我和他在后排并肩而坐,他眼神迷离地看着我:“安安,我可是又帮了你一次,你说我们是不是很有缘。”

    “今天,谢谢你,改天我请你吃饭。”我说。

    “你可是欠我两顿饭了呢……”

    “是你自己没给我打电话的……”

    “这么说,你一直在等我的电话吗?”

    “我可没有,我只是不愿欠别人的。”

    “我可不算别人,我可是跟你同年同月同日生的有缘人呢……对了,你好像还不知道我的名字。正式介绍一下:我叫李东,朋友们都叫我东子,很高兴认识你。”

    ……

    就这样,我认识了东子。不久,东子对我展开了激烈地追求。每天接送我上下班,时常送我各种礼物,特别是有一次我生病,东子寸步不离地守在我身边。那是我离家五年来,第一次生病有人照顾,想想之前都是我一个人,连输液也不敢合眼,生怕一不留神跑了液。那一夜,我在医院睡得很香,漂泊多年,第一次有了归属感。

    出院后,东子将我接回了家,他的父母热情地接待了我。这一切令我很感动,看着东子温暖又幸福的家,我也好想有个这样的家。于是,当东子向我求婚时,我没来得及多想就一头扎进了婚姻的围墙里。

    05

    都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我认为不是。经过十年婚姻的历练,我越来越觉得婚姻就像一场爱情的烟花秀,你会亲眼看到它从漫天绚烂到一地灰烬,说不尽的落寞与心酸。

    婚后的头两年,我和东子住在自己的小屋里,虽然只有一居室,但我很享受那份属于自己的空间。

    可很快我们就发生了分歧。东子为人仗义、对朋友大方,他经常呼朋唤友来家里做客,几个男人聚到一起除了喝酒就是打游戏,有时候甚至玩到凌晨,太晚了他们就窝在客厅的沙发上对付一宿。

    单身时没什么,可毕竟现在我们结婚了。我一个女人面对一群男人,总有诸多不便。他们每次喝酒,我都要给他们准备饭菜。我工作了一天累得半死,还要陪着笑脸给他们收拾残局。好不容易熬到睡觉,客厅却传来他们打游戏时的欢呼或惨叫。

    第二天一早,我顶着黑眼圈醒来,却发现卫生间马桶旁哩哩啦啦的尿渍和洗漱台上随处可见的水渍,更别说三四个男人宿醉后令人作呕的气味。一股无名之火在我体内四处乱窜,我对着镜子冷静了很久才将它暂时压了下去。

    结果我刚转身出去,却看到东子那张睡眼稀松的大方脸,“媳妇,出去买点早点吧,昨晚我们战斗了半宿,饿得前胸贴后背了。”说着还搂着我作势要亲。

    我一把将他的脸拦住,嫌弃地皱着眉说,“满嘴酒气臭死啦!要吃你自己去买,我又不是你请来的保姆,我要去上班了。”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自那以后,他那群朋友倒是不怎么来家里做客了,但是东子开始时常夜不归宿。据说他们又开发了新的根据地。

    不久,我怀孕了。初为人母的喜悦让我打开了买买买的闸门。大到婴儿床、洗衣机、消毒柜,小到奶瓶、奶粉、尿不湿。我忙得不亦乐乎,没想到小孩子的东西居然这么贵,很快我的存款就开始捉襟见肘。而东子看到我买的一堆堆东西,脸色却不太好看。

    当我跟他提议重新布置一下卧室,给孩子腾出独立空间时,他终于爆发了:“孩子还没影儿呢,你倒是把家折腾了个底朝天,看看这屋子被你塞得满满的,连我的电脑都没地方放了。还要重新布置卧室,你怎么不说换个房啊!”

    被东子这么一吼,我也暴躁起来,“我买这些又没花你一分钱,孩子也不是我一个人的,你不管不顾也就算了,还反过来吼我。”

    东子也不甘示弱:“是啊,你最能耐,挺着个大肚子还跑东跑西去应酬挣钱,我就是个废物,你花不着我一分钱。反正你现在看这个房子不顺眼、看我朋友不顺眼、看我也不顺眼。

    每天到了家不是嫌我不洗手,就是说我东西乱丢,我离你远点躺沙发玩个游戏,你还在我耳边叨叨个没完没了。晚上不准我在床上玩手机、不洗澡不让我上床、还把我的袜子扔垃圾桶。

    怀孕后更是离谱,就连我上个厕所你也看不顺眼。不是干呕就是让我马上开窗,我看我在这个家喘气都碍你的眼。我之前怎么没发现你事这么多呢!”

    “我之前也没发现你这么多臭毛病,到家鞋踢的东一只、西一只;臭袜子也随手一塞,衣服不换就往沙发上一窝开始打游戏,叫你半天都听不见。内裤从来不洗,随手就扔洗衣机,衣服深浅色混着洗。牙膏用完从来不拧盖、上完厕所从来不放下马桶圈、脚多臭难道自己闻不出来吗?还不洗脚就上床。结婚这么久你扫过一次地、洗过一次碗吗?更别说洗衣做饭了,连马桶盖坏了都是我自己换的。”我气得控诉。

    “终于说出来了吧?你就是看我哪哪都不顺眼。是我不想做家务吗?是你从来都不让我插手。我给你买的扫地机器人你一次都不用、我帮你洗个衣服你把我臭骂一顿、我帮你洗碗你也没有好脸色、还有一次我忙活了一下午给你做了顿饭,你直接就吐了,一口也没吃。”东子也满腹委屈。

    “你还好意思提,你洗完衣服永远不先理顺再晒,弄得衣服皱得像腌菜似的,还深色浅色一起洗,我的白裙子都染成了灰黑色;碗永远也洗不干净,一眼就能看出刚刚吃了什么;更别提做饭了,先不说能不能吃,就那个厨房,光四处乱溅的油渍和满台面的狼藉,我就要收拾半天,还不如不做。”我越说越气,声音也跟着颤抖起来。

    “承认了吧?就是你自己嫌东嫌西,还赖我不做家务,你做得这么好,这么能耐,你自己做好了,还满脸委屈……”

    还没等东子说完,我肚子一阵抽痛,忍不住一手叉腰,另一只手指向门外说:“懒得理你,滚,你给我滚,我想一个人冷静一下。”

    “要滚也是你滚,这是我的房子。”东子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满脸怒色。

    “好,好,我滚……”我强忍着疼痛和泪水,转身要离开,可我又能往哪里去呢?偌大的北京,却没有一寸属于我的落脚之处。

    东子意识到自己的话说过了头,一把拉住我的胳膊,嘴上却依旧强势:“我滚,我滚……你自己好好想想吧……”说完重重地摔上了大门。

    随着大门啪一声关闭,我力气一撤、摊坐在地上、面无表情,但心里却充满寒意。那一夜,我失眠了,望着窗外霓虹闪烁、灯火辉煌,却没有一盏为我而亮。在这个城市生活了这么久,我始终是个异乡人。原以为婚姻是我的归宿,却不想还有今天。一个念头在我心底暗暗种下——我一定要买一套房子,一套属于我自己的房子。

    06

    婆婆知道了我和东子吵架的事,她将东子带到家里向我道歉。我本不想把事情闹得人尽皆知。也只有收拾起委屈,满口答应好好过日子。但东子始终没有一丝歉意,在他心里他始终没错,不过是碍于婆婆、碍于我是个孕妇。

    婆婆还将这件事告诉了我妈,当晚我妈就火急火燎地打电话过来兴师问罪。她不问还好,一问我满腹的委屈就按捺不住得层层上窜。

    电话那头我妈破口大骂:“你说说你作什么作,我看东子哪哪都好。男人就应该在外面顶天立地,家里的事哪有让男人做的。我每天伺候一大家子,也没见得累死。还嫌东子不洗手不洗脚,你爸、你弟不也这样,这么多年饭你不照吃,也没见你饿死。还扔袜子、内裤,你爸、你弟的袜子、内裤从来都是我手洗,就你金贵……”

    她不提还好,一提我眼里的泪就忍不住往外流。压抑多年的委屈一下子如洪水决堤般涌上心头:“从小你就说家务不是男人干的,我七、八岁就开始洗碗、做饭,冬天饭凉得快,我还没吃上一口,不是爸把碗伸过来让我添饭就是我弟。我来着月经还要在冰水里洗一家人的袜子、内裤。

    想想我都恶心,每次你没看见的时候我都拼命用肥皂搓手,直到搓到双手蜕皮,我依然感觉双手沾满了袜子、内裤恶心的味道。

    我受够了那样的日子,拼了命的努力跳出去,跑到北京生活。我原以为这样就能告别过去,可没想到你们一个个还要把我拉回去,拉回那个不堪回忆的过去。”

    “好!好!你翅膀硬了,我管不了你。你就作吧,哪天作到东子受够了你,跟你离婚,我看你一个二手女人怎么活。”我妈气得咬牙切齿。

    “呵呵……呵呵呵……真是可悲,在我亲妈眼中我就是这么贱。谢谢你,妈!要不是你提醒,我还不知道,我在你心里一直都是个赔钱货。”我挂断电话,悲从中来。都说娘家是女人的底气、是女人最后的退路。可惜,我无路可退,偌大的世界我只有我自己。

    07

    生下女儿后,我没休够产假就返回了工作岗位。因为我休不起,竞争如此激烈,多少双眼睛对我的职位虎视眈眈,我已无路可退,事业是我唯一的底气,我输不起。

    对此,东子一家颇有微词。就连平时最讲理的婆婆也含沙射影:“工作就那么重要吗?比身体、孩子都重要?女人啊,家庭和谐才是第一位的。我们家也没有穷到要靠儿媳的收入过日子,你何必呢?”

    我只能苦笑,“妈,辛苦您了。我知道您和我爸有钱,可那钱是你们辛辛苦苦一辈子攒的。我们应该自食其力,年轻时苦些、累些没什么的,也都是为了孩子的未来。”

    见我油盐不进,婆婆也只好作罢,但心里的梁子结下了,终有一日会生根发芽。

    公婆照顾孩子倒是尽心尽力,但东子也因此更加肆无忌惮。他理直气壮地甩着鞋子;扔着袜子、内裤;四仰八叉的占着沙发打游戏;连吃饭都要他妈三请四请,就差喂到嘴里。

    而我每次到家,都尽量自己照顾孩子,因为感激公婆还抢着做家务。每次我累得脚不沾地,看到舒服地躺在沙发上激烈打着游戏的东子都气不打一出来。

    似乎别人做的一切都是理所当然,而他就应该享受。矛盾终于在一个夜里爆发了。起因是孩子闹夜,那晚我好不容易哄孩子睡着了,有些口渴,出卧室去客厅想接杯水。

    大半夜的,困得我迷迷糊糊的,怕吵醒孩子也没有开灯,黑漆马虎的,一不小心磕到桌子,杯子应声掉地摔了个粉碎。正当我龇牙咧嘴地揉着被磕到的手时,东子在卧室大声嚷了起来:“大半夜的,你不好好睡觉又要干嘛?刚睡下就又被你吵醒了。小的不闹、大的闹,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夜里本就静得出奇,他声音又大,孩子一下子又被吵得哇哇大哭了起来。东子更是没好气:“这下好了,孩子也被你吵醒了!真不知道你一天天能干点什么!”

    那一刻我真为自己不值,是个人好歹得先问一下我伤到没有吧?而他关心的却只是自己被吵醒了。

    我顾不上手部的疼痛,也懒得跟他争辩,急步走到床前将孩子抱起,到客厅边摇边哄。很快孩子依偎在我怀里睡着了。卧室里的东子也没了动静。深深的夜又恢复了宁静,而我的心却始终无法释怀。

    我不能离婚,因为我没有能力给孩子提供更好的生活。但我也不再对婚姻抱有什么期待,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攒钱,买个属于自己的房子。

    08

    为了攒钱买新房,我经常熬夜加班。深夜回家,为了不打扰大家休息,我偷偷躲在三四平米的卫生间里看资料、改方案……可东子对此从不疼惜,反而嗤之以鼻。因为是我自己想要“好”的生活,是我自作自受。而甩手掌柜的他,还经常对我冷嘲热讽、指手画脚。

    这一切我都可以忍,可我唯一不能容忍的就是孩子。随着孩子慢慢长大,在她教育方面我跟公婆的矛盾也越来越深。

    公婆过分纵容孩子,对孩子听之任之。孩子要吃糖,就一罐一罐地买;孩子要看电视,就一集一集地看;甚至让孩子边玩平板边喂饭,我想劝阻,东子却一摔筷子,对我大吼:“你怎么一回来就凶孩子?本来爷爷奶奶带得挺好,你一插手,全乱了。你不是女强人吗?好好忙你的事业,孩子的事用不着你插手。我爸妈辛苦帮你带孩子,还带出错来了。”

    孩子也被吓得大哭,一边哭一边说:“妈妈坏,妈妈走,我不要妈妈。”

    孩子的话像一把把锋利的刀,直直地插入我的心脏,插得我血肉模糊、心痛不止。在这个家,我就像个外人,老公指责我,公婆嫌弃我,就连我怀胎十月舍命生下的孩子也不喜欢我。我生生得把自己活成了个笑话。

    满屋子的人都在暗示——“你滚!你别回来了!我们不需要你!”

    于是,一种更强烈的欲望驱动着我,我迫切地想和公婆分开,想要一个属于我自己的房子,属于我自己的家。也许那样我就能有更多的时间陪伴孩子,也能让东子学会独立。

    可老天却在这时跟我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我再一次意外怀孕了。这时姐姐4岁半,刚刚上幼儿园,我们的生活也刚刚步入正轨。我不想打破这样的平衡,思忖再三,我决定瞒着东子偷偷打掉这个孩子。

    事情就是这样戏剧性,当我听到孩子扑通扑通的胎心时,我的心再一次软了。我想留下这个孩子,他还没有好好看看这个世界,我怎么忍心独自决定他的人生。可是不知怎的东子发现了我的验孕棒。

    他怀疑我要偷偷打掉这个孩子,再一次跟我大吵了一架。他骂我自私、冷漠、绝情,我骂他妈宝、懦弱、没有上进心。尽管这样,当婆婆得知我怀孕的时候,还是亲自押送着东子向我道歉。并承诺好好帮我照顾孩子,让我一定要留下这个孩子。

    不管怎么说,婆婆对孩子,对我们这个家还是没话说的。看在婆婆的面子上,我再一次低下了头。日子一天天过着,儿子也在那年冬天如期而至。

    看着儿子粉嘟嘟的小脸,公婆乐开了花。我们磕磕绊绊也总算是凑成了一个好字,儿女双全,众人羡慕。

    为了更方便照顾孩子,我们不得不搬去与公婆同住。在那里,我更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客人,一个寄人篱下的客人。

    每次做饭公婆都会选东子喜欢吃的,尽管我从来不吃香菜、魂香、生姜,但东子爱吃,所以每盘都有。似乎没人在意我吃多吃少、甚至没人在意我到底吃没吃。

    孩子依旧按照公婆习惯的方式带着,我也再插不上一句嘴。女儿自己睡、公婆带着老二睡,东子和我也是同床异梦,我在这个家越来越透明,越来越可有可无。甚至我彻夜未归也没有人问一句。

    当我问起女儿是否该开家长会时,女儿居然理直气壮地对我吼:“你居然还知道我要开家长会啊?我以为你只知道你的业绩呢!”

    我一时语塞。是啊……这些年我很少接孩子,因为下班太晚。孩子作业也在小饭桌完成,不需要我检查,考试成绩也不公开,我自然也无处查询,家长会也都是奶奶参加。

    我真是一个不称职的母亲。可又是什么让我不称职的呢?是我一次次想辅导作业时,女儿委屈的样子?是我一次次想跟女儿谈心时,她冷淡的态度?还是我一次次想插手些什么时,一家人嫌弃的眼神呢?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我又该怎么办呢?我将这一切都归咎于房子。如果我能拥有一套属于我自己的房子就好了。女儿我可以自己接送、儿子也可以送去幼儿园,没有公婆插手,东子也会上进些。攒了这些年的钱,付个首付总是够的。反正婚是不可能离的,那么再卖掉那套小房子,换个三居室,一家人就能和睦了吧?房子有我一半,也总是我自己的家了吧?我心里这么想着。

    09

    因为换房,我和东子又一次吵了起来,东子说我不懂感恩,一通抱怨:“我们全家为你付出那么多,你说过一句谢谢吗?为了你自己的梦想就要让全家跟着你忙,你好意思吗?安安,你妈说得对,你从小就自私,一心想攀高枝,你心里压根儿看不上我。”

    那一刻,我愣住了,没想到自己一直以来为家庭的付出,在东子眼里是理所当然,甚至一文不值。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私心,是我一心想攀高枝,我不无心酸地说:“对!是我自私、我想攀高枝。你们一家人都是无私的、伟大的。我该好好谢谢你,谢谢你们全家,谢谢你在我不想生二胎时,非让我生。生了两个孩子,你什么都不管,孩子长这么大,你连尿不湿都不会换。

    谢谢你强制性给我一对父母,让我这个妈妈,都不知道该怎么教育孩子。

    谢谢你从来看不到我的压力和委屈,在我加班48小时后,还要我去买早点,并嫌弃包子太凉,要求去换一屉热的。

    谢谢你,对我不闻不问,在我半夜堵奶发烧时还要摸黑给孩子冲奶粉,而你却因为我摔破奶瓶吵醒你而破口大骂。”

    东子静静地听着我的控诉嘟囔着:“可我以为有我妈,她一直在帮你照顾孩子、收拾家啊……”

    “对,是有你妈!可你妈能代替你吗?帮我照顾孩子,孩子是我一个人的吗?我是该谢谢你妈,要不是她恐怕咱们早离了。就是因为她一直照顾着孩子、收拾着这个家,替你尽着责任。是替你,不是替我!”我实在不想继续纠缠下去。

    事情就这么过去了,东子没再提,我也没再说起,我们彼此心照不宣。

    我放弃了卖掉小房子的想法,而是用自己的钱买了另一套小房子,一套完完全全属于我自己的房子。

    我们依旧不咸不淡地过着日子,为了老人、为了孩子,唯独不是为了我们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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