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人是货真价实的刺猬,却总是幻想自己比别人更优雅——这样的人常常被称作文艺青年。文青并不是生来就讨厌的物种,我很愿意跟真心热爱文艺并拥有丰富的相关知识的人做朋友,因为他们有着有趣的精神世界,以及一颗相对敏锐的心灵。我也赞同王小波说的:“一个人只拥有此生此世是不够的,他还应该拥有诗意的世界。”文艺是通往这个诗意世界的桥梁之一。《刺猬的优雅》里的女房门荷娜拥有的那个秘密书房,被片中小女孩帕洛玛形容为“一个很好的藏身之所”,就是这样一个诗意的世界。
文艺只是一个人选择的生活状态,但文艺青年往往凭借于此把自己视为高人一等,这就是文青令人厌恶之处,我们把这种行为称作装逼。《刺猬》中的小女孩帕洛玛,一出场就令我反感。瘦削的小脸配上薄薄的嘴唇,本来就是刻薄相,加上“众人皆醉我独醒”的高傲独白,让我想不对她以貌取人都难。她轻蔑地对自己家人以内的所有人品头论足,肆无忌惮地用摄影机射向他们,企图记录下他们的丑态来成就自己的旷世杰作。她没有来由地厌恶她的家人,高人一等的冷冰冰语气只能让我觉得这个孩子还是深度中二症患者,看似有深度,其实只是还没真正了解人生万象的表现。阅尽世间百态的人,往往有颗平和谦卑柔软的心。这个小女孩是自我感觉良好的文青无疑,她凭着文青特有的敏锐嗅觉找到了身边隐藏很深的同类——女房门荷娜和刚搬来的日本邻居小津——她只跟他俩亲近,认为只有这样的文青,才配和她做朋友。
女房门荷娜就是片名所说的优雅的刺猬。小女孩帕洛玛可能是第一位欣赏她的人:她是一只其貌不扬的刺猬,内心却优雅得要命!人人都忽略荷娜,认为她只是个粗俗的目不识丁的女房门,但帕洛玛从她偷偷看的《阴翳礼赞》发现她其实是个货真价实的文青。导演显然也觉得文艺具有无上的价值,于是安排了小津先生——一位优雅多金的日本文艺老青年,因为荷娜的文艺,不顾一切爱上了她。
我认识一个文艺青年,对自己的文艺才华视如珍宝(其实水平并不怎么高),觉得自己比那些粗俗的凡夫俗子高明到不知哪里去了。在爱情上,也强迫他人欣赏文艺的自己。他胖且丑,收入甚至难以支撑他一个人在三四线城市的生活,跟其他文青一样爱旅游,但只能选择穷游,一路上各种蹭,还为自己的全程逃票感到自豪。这样一个人,却总是幻想着会有美貌富裕有才华的年轻女孩不顾一切爱上他,因为他一张多出的火车票跟随他远走天涯。他的内心戏无非是,我那么文艺那么有才华,富裕美女一定会因此而爱上我,其他条件都不值一提,不爱他的女人都是无视文艺珍宝的浅薄拜金女。
于是《刺猬的优雅》幻想出了小津先生来欣赏荷娜文艺的内心,哪怕荷娜外形毫无魅力。小津先生虽然头发花白,但仍可以用英俊来形容,外形打理得一丝不苟,跟荷娜的不修边幅完全不同。他来自日本的上层阶级,上流社会的优雅深入骨髓,与荷娜的茫然不知所措形成对比。但这位白发苍苍的白马王子,仍然从蛛丝马迹中窥探到了荷娜闪亮的文艺内心,抛弃其他所有条件来爱她——这也许是文艺青年的终极幻想了吧。
文青把自己的文艺才华自视甚高到令人厌恶的地步:只要我有一颗文艺的心,我就比你们这些成天不读书只知道打麻将的人高贵,我在恋爱市场上就一定比你们这些貌美多金的肤浅男女受欢迎。其实,文艺只是一种生活态度,并没有更高贵,文艺也只是令异性欣赏你的可能条件之一,并不会完全盖过美貌富裕等其他条件的光芒。
但我还是很喜欢女房门荷娜,她是真正热爱文艺的人,她从不觉得自己读书就是高人一等,像小女孩帕洛玛一样看扁其他所有人,更不幻想文艺就能带来优秀异性的欣赏,面对小津先生的频频邀请,荷娜满眼都是羞怯甚至退缩,她比创作她的导演更有自知之明。文艺不是她作秀的工具,她小心翼翼地藏着自己的这个小小爱好,不被人打扰,她只是爱躲在书堆中,与一只猫,一杯茶,一块巧克力一起,怡然自得地享受自己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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