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小楷》（8）

小说《小楷》（8）

已经是春天了，春雨贵如油，要么不下要下便是那么绵长。

那天下班当我拖着疲惫的身子带着湿漉漉的心情回到家，惊奇地发现小楷提前来了并做了满满一桌子菜。

小楷很平静说，坐。

我坐在桌边看小楷拿起瓶酒缓缓倒了两杯，一杯递给我问，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我摇了摇头。

小楷说，今天是我们相识一周年的日子。

我的头一蒙时光一下倒退了，脑海又浮现了那个湿漉漉的有雨春晚。

小楷说，来，为我们相识一周年干杯。

小楷一仰脖喝光了杯中酒，她平时不饮酒的立刻被呛得咳嗽起来眼睛里饱含泪水。

我站起来喊小楷。小楷摆摆手说我没事，你坐下也干了吧。

我胸中被什么东西拥堵着正需要什么液体把它们冲走，于是也喝干了酒。

小楷恢复了平静，又缓缓斟满两杯说，你倒已经忘记了，我是会一辈子记住这个日子的。时间真快，一年了。

顿了顿，小楷说，说说吧。

我疑惑的看着那张消瘦涨红的脸。

小楷问，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爱我的？

我低下头沉默着。

小楷问，是不是从情人节那天你给我买礼物开始？

我仍沉默着。

小楷问，还是更早，从你朋友到我们家喝酒开始？

我依旧沉默着。

小楷问，你到底曾经是不是真的爱过我？

我始终沉默着。

我听到小楷低声地抽噎，我相信大颗大颗的泪珠正从她眼里汹涌下流。

过了好大一会儿小楷说，我本来就是个平凡的女人，长得不好看又每年多少书，本不该有过高的奢望的。真的，我不该爱上你的，是我没有自知之明。但一旦爱上了我就想一心一意一世一生对你好。我家太穷我就想着替父母分点负担。至于我自己，我还年轻有双手总不会饿着的。我也渴望爱情，但事实证明，崇高的爱情在残酷的贫穷面前也显得卑微且毫无意义了。人啊，首先得要生存，填饱了肚子才能想精神上的事。最近我老是在想，你有什么错吗？我有什么错吗？爱有什么错吗?其实都没有错，错的是命运不该这样捉弄人。分分合合由不得人，都是生活给逼的。我也想通了，你有你的天地，不该在我的狭隘圈子里兜转的。我只是株苍耳草，种子被动物们想带到哪儿就带到哪儿吧。我知道你也是左右为难，可见你还是爱我的，我宁愿相信你是爱我的，而不是因为我救了你感激我。让我保留这一点幻想吧。我不知道你爱的那个女人是谁，但愿你是真的爱她她也真的爱你。毕竟，毕竟爱是很幸福的事……你走吧，走得越远越好。我由衷祝福你们真的。你的行李我已准备好了，包括你给我写的《长恨歌》的小楷，留着它我也没有用了。我会自己照顾自己的你放心。这一年来全当我做了一个不近人情的梦。梦一碎就醒了。我还会往 前走的，每个人都会往前走的……

我还能说什么呢？说什么都是多余的了。

当我提着行李狠下心走出房门的时候，我听到小楷在屋里撕心裂肺地喊：

我倒了八辈子霉怎么遇上你这个……

一年，我和小楷整整想处了一年。在我漫长的生命里显得多么短暂，而在小楷短暂的生命里又显得多么漫长。

我的时间是以年算的，而她的时间是以秒，因为她的生命太短暂，我只好用秒来显示她的命之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