雒北,你记住,这是脸。
随着一记耳光的清澈,何欢佳霸气十足的走了,像是终于出了口气,能够暂时压抑自己内心的气愤。
那年的雒北,初二,除了哭,连还手的勇气都没有。
一觉醒来,雒北已经不知道,这是第几次从噩梦中惊醒。看了看时间,像往常一样的洗漱穿衣,像往常一样的提早出了门。
她下了公交车,果然,在车站看到了他,
这是刘远,是和雒北一个班的。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不约而同的在这个车站中转,只为了一起上学。刘远以为自己默默的付出,雒北不知道。但是,从雒北每天提早出家门开始,她明明有直达学校的公交车,却依然要先到这个车站开始,雒北心里,就住进了他。
两个人被冬天的寒风冻得瑟瑟发抖,刘远用搓的发热的手,贴心的捂着雒北早已冻得发红的耳朵。雒北心里的暖流,在她脸上,渐渐洋溢成一个弧度。不知道当时的刘远有没有看到,也不知道现在的刘远还记不记得,那年冬天。
高一的雒北,和同班的小姐妹们,可以一起谈论桐华的小说,仙剑的情怀。和班里的男生也能时不时的开个玩笑。她生日那天,收到了班里同学买的好多礼物,在外教课上,全班还给她唱了生日歌。这让从来都是默默无闻的她,小时候,都是羡慕别的女生的她,兴奋了好几天。当然,这些礼物中,她最喜欢刘远的。有的时候,上课的发呆空隙,雒北总能发现刘远在看着她。
幸福悄无声息,让她措手不及。雒北高一的生活过得越好,就会对初中的阴影耿耿于怀。不是刘远的温柔,死党的陪伴可以冲淡的。相反,对比的越是明显,内心的怨恨越是强烈。她淹没在过去的计较里,眼泪莫名其妙的留下来,吓坏了旁边的王希文。
“你没事吧,你怎么了?”
“哦,没事”。雒北擦去了泪,笑着拍着希文的肩膀,“我就是多愁善感,想到一个电视剧情节了”。
希文半信半疑,一脸担忧。感觉,雒北心事重重,好像不是她能够疏解的。因为,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大哥,你没事吧,谁这么不开眼,敢欺负你啊?”田海,是班里唯一一个体育特长生,身材魁梧却心思单纯。这么一个傻大个,管一个小姑娘叫大哥,瞬间会让别人觉得,这个女生绝对不好惹。雒北被逗笑了,“我很凶吗?多温柔啊。”雒北心里也清楚,自己在班里的外号,叫做“暴力北”。想当初,就是因为跟这个田海打闹,一战成名。田海一是被雒北的气势镇到了,二是让着她,不和女生过分计较,三是想和雒北交个朋友。所以,从那以后,田海看到雒北就喊大哥,也不在乎别人眼光,也不在乎自己丢不丢面子。
听到雒北给了一个送命题,田海违心的回答,“温柔!太温柔了!一点也不凶”。嘴上虽然这么说,脸上那个痛苦的表情,无疑将他出卖的彻彻底底。
雒北一个眼神的杀气,就让田海溜得没了踪影。被田海这么一闹,刚才的阴霾一扫而空。雒北无奈的笑笑,想,如果,初中的她,也能这样,想必也就不会任人欺凌了。越想越怨,正好上课铃声想起,也就停了。
中午,李蕊约着一起吃饭。她是雒北的初中同学,她们一起考上了最好的高中,却不在一个班。雒北在初中交下的朋友不多,只有两个。其中之一,就是这个李蕊。
点完餐,正在等的空隙,李蕊就直奔主题。
“你喜欢恒铭吗?”
恒铭,是何欢佳的男朋友。当初,就是因为恒铭,何欢佳给了雒北一耳光。事后,觉得不解气,叫上几个姐妹,把雒北堵在了墙角里。
雒北每次想到这两个人,内心都像灌了铅,染了墨一样。
“不喜欢。”雒北平静的说,“但是,我跟恒铭说,我喜欢他。”
“你疯了?起先,我相信你,觉得这个事就是何欢佳的错,现在看来,”
雒北打断了她,不想再听到有可能会损害这份友情的话。
“他们欠我的,我难道不应该讨回来吗?”
李蕊醍醐灌顶,瞬间就懂了。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所以,他们分手,是你促成的。”
“是。”
“他们在一起三年!你怎么做到的?”
“我发现,何欢佳有翻恒铭qq聊天记录的习惯。所以,在和恒铭聊天的时候,故意引诱他说些足以让何欢佳气疯的话,就行了。恒铭说了很多呢,什么她又胖又黑,长得还不好看,脾气也不好……”
李蕊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问,“那现在呢?”
“聊完天,就彻底删除,这辈子再也不想和他们有任何瓜葛。”
“何欢佳跟我说的时候,我震惊的不得了,所以急于向你求证。初三的时候,她不是给你写了一封道歉信的吗?当时,你不是还欣然接受了吗?我还以为,你们真的冰释前嫌了呢。”
“这是一句云淡风轻的道歉,就能原谅的吗?李蕊,我不是圣人,我做不到原谅,但初中三年却教会了我隐忍。我在找一个时机,可以彻底报复成功的时机。”
“你就不怕她来找你麻烦?”
“我倒怕她不来呢,你可以让她来试试。”
现在的雒北,早已今非昔比。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受尽欺负的雒北了。
“雒北,我好像重新认识了你一样。”
“李蕊,你是我初中三年一起走过的朋友。当初,我受人欺负,你我关系还不怎么好时,你挺身而出,为我说话。这个情,我记一辈子。你知道我所有的过去,你知道,我是怎么过来的。所以,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我支持你,做得漂亮。”李蕊不知道该说什么了,默默的吃饭,想换个话题,让气氛转好。
可是,雒北有一个技能,可以瞬间转变心情,就像刚才不曾发生过一样。无需李蕊开口,雒北就笑着谈起了别的。李蕊怔怔的看着她,这是她另外一个技能,可以察觉到别人在想什么。然后,尽可能的满足别人,迁就别人。无所谓她喜欢什么。
李蕊想到了初中刚开学的时候,那时候,雒北是个我行我素的女生。爱笑,也从不藏匿自己的喜怒哀乐。这么一个乐观自在的女生,变成了,眼前的这个,喜怒不形于色,处事变通周到非常的人。李蕊心里,有点苦苦的。但是,也说不出什么。她知道,感同身受是世间最大的悖论。她不是雒北,不知道那种感觉,有多蚀骨,多折磨。
回到家,明明是可喜可贺的一件事,可是,雒北的心里,却还是沉重无比。
她拿起了壁纸刀,一点点,深深的扎进自己的血肉里。害怕别人发现,就在同一个伤口反复划。深到露出白色的,皮肉无法愈合的程度,她才罢手。她不管不顾,不去医院缝合。任凭血滴滴留下,只有疼痛可以渐渐舒缓自己的恨意。无数次,雒北问,为什么?为什么她初中要遭受那些?她恨何欢佳,恨恒铭,恨那些把她堵在墙角的帮凶,恨那时事不关己冷眼旁观的人。可是,到头来,她最怨恨的还是自己。
心,难受的像要窒息一样。有的时候,想不开的时候,又像无数蚂蚁在啃食。那种怨恨,促使雒北划开自己的皮肉,身上疼一点,心里会减轻些。
“好喝吗?”刘远问正在喝着冷饮的雒北。
“好喝啊。”雒北开心的回答,好喝是因为,这是刘远给她买的。他们之间总是会互相买些喝的吃的。那时,都是高中生的他们,纯粹的也不会送旁的什么了。
刘远不信,喝了一口雒北手里的冷饮。雒北愣住了,怔怔的看着他。他像没发生什么一样,说,“还行吧”。从来没谈过恋爱的她,这是第一次,别人喝她喝过的饮料。这点小事,足以让她脸红了。她不得不承认,她喜欢刘远,所以,刘远做什么她都不反感。她不好意思的,继续喝着就在刚刚刘远尝了的冷饮。
刘远拉着雒北的胳膊,要回学校了。雒北一声吃痛,让刘远紧张的不得了。刘远一下子就明白,胳膊有伤。雒北不让他看,可是刘远不依不饶,硬是把宽大的校服撸了上去,雒北胳膊上的伤,第一次暴露在了阳光下。她不好意思的解释道,“我不小心划的,没事的”。
刘远并不傻,雒北不知道刘远心里在想什么,所以,像一个做错了事情的孩子一样,小心翼翼的,想吸引刘远的注意力,让他不计较这件事。
刘远拉住她,很严肃,也很好奇,问雒北,“你到底经历过什么,有的时候,我觉得你心事重重。我不喜欢那个时候的你,强颜欢笑给我看。跟我说说吧,说出来会好些。”雒北的内心,那扇躲在角落,溺在黑暗的门,被人打开了。
雒北将自己的过去全盘托出,毫无保留的讲给了刘远听。
被班里的女生排挤,因为有人说她坏话;被何欢佳欺负,因为恒铭向着她说话;被堵在墙角,因为有人认为应该给她个教训。说来可笑,当初何欢佳追恒铭,恒铭问雒北,同不同意。雒北说,她挺好的啊,你喜欢就同意喽。后来,何欢佳不满恒铭对雒北的态度,就处处找茬。雒北否认勾引别人的男朋友,就不和恒铭说话,保持距离。然而,恒铭越计较何欢佳欺负雒北,下一次,雒北就会被欺负的更惨。
刘远疑惑,为什么不反抗呢?
雒北深吸一口气,“起初,我是会理论的,一是人言可畏,解释在别人眼里都是强词夺理。二是,那时的我,内心太自卑了。你知道吗?有一次,我被一个男生泼了一瓶饮料,从头到脚浇下来,我连哭都不会了。”
刘远气得手越握越紧,雒北摸了摸他的手,让他的手能够舒展些。用自己的笑去逗刘远笑,刘远看着她,又问“你怎么会自卑到那个程度呢?”
雒北叹了口气,静了好长一段时间,说,“我有个亲弟弟你知道吧。可是,我妈妈对他的偏爱,让我怀疑我在家里的地位,也把我的自信乐观都磨没了。”
刘远不敢相信,雒北和她弟弟关系很好的。雒北放学后,总会给她弟弟买点好吃的。怎么会这样呢?
“你看过,唐山大地震吗?初二那年,我问妈妈,如果,我和弟弟,只能救一个,您救谁?我妈妈毫不犹豫的说,当然救弟弟。我妈妈会把好吃的藏起来,给他吃,有的时候,会让他吃新炒的菜,让我吃剩菜。我怀疑过,我是不是我妈亲生的。可是,我小的时候,在弟弟出生之前,我妈妈对我很好啊,是溺爱的那种,你明白吗?”
“其实,我问那个问题,最伤心的,是她的毫不犹豫。哪怕她迟疑呢。”
刘远默默地听她讲,直到讲到亲情,雒北的眼里才有泪光。
刘远说,“以后,你不可以再伤害自己,我会看着你的。你发誓。”
雒北看他一脸严肃的样子,点点头,“好,我答应你就是了。”
可是,雒北在家里过的并不开心。弟弟还上幼儿园,妈妈每天8点才起。所以,雒北很少能吃到妈妈做的早饭。爸爸会背着妈妈,偷偷给雒北钱,让雒北买点吃的。有一天,妈妈早上起来去洗手间,看到了要出门的雒北。问,“今天周几啊?”
“周六。”
“周六还上课啊?”
“妈妈,我们高中一直都是周六全天课,这学期都快结束了,您才知道吗?”
雒北伤心的习以为常,深深感觉到,最可怕的,不是委屈,而是习惯了委屈。
雒北时不时的,会淋得浑身湿透回家,妈妈也不会在意。雒北胳膊上的伤疤越来越多,妈妈也从来不知道。
这让雒北越来越难过的同时,也越来越喜欢刘远。
那天,坐公交车,赶上上学高峰期,人特别多。雒北个子矮,被人挤得,抓不到座位的边,也够不到头顶的扶手。刘远一个手抓着扶手,一个手臂给了她。她抬头一笑,拽着他的校服袖子。雒北骄傲的笑说,“幸好你长得高。”刘远觉得莫名可笑,说她傻。
雒北以为,日子会永远这样下去。可就在高一快结束的时候,雒北发现,刘远对她好像疏远了很多。她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刘远就和班里的一个女孩走的特别近。王希文八卦的问,“你和刘远分手了?”
雒北心里空了一大块,像什么东西走了,让她不明所以,措手不及。
雒北去找刘远,
“我喜欢她。”
“我们?我们不是好朋友吗?”
是了,雒北心想,他有说过,他喜欢她吗?从来没有,就算班里的同学起哄,都认为他们是一对。可是,他们之间,连一句,“我喜欢你”这样的话都没说过。这怎么能算交往呢?不能,都没开始,何来分手。原来,这段时间,只是暧昧罢了。
雒北想挽回,却连挽回的机会都没有。刘远还像往常一样,只是,不会再在那个车站等她。雒北,看着刘远和那个女孩说说笑笑,心里在对比,为什么,刘远会选择她呢?雒北成绩班级倒数,而那个女孩,成绩优异,从未出过前五。
选文理的时候,雒北周围的死党,都以为她会选理。雒北从小就数学好,虽然倒数,上课从来不听课,数学也不会差。可是,最后交表的时候,大家都震惊了,雒北选了文科。其中,最震惊也最生气的是刘远。
回想,有一天,两个人一拍即合,“幸好咱俩都是学理的,不用分开了。”雒北拿笔打了他一下,“废话,我是文科的料嘛?”刘远捂着挨打的头,说,“也是,你无论怎样都不会学文的。”
因为选文科,就意味着要离开这个班级。
而雒北就是因为想离开,才选了文。
刘远生气的问她,“你要走?”
雒北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听说,你和金月菲在一起了。”说完,不等刘远回答,雒北转头走了。雒北高一过的浑浑噩噩的,一直都在和初中对比,自我折磨。她想重新开始。
高二的第一学期,雒北从刚开始的成绩倒数,到班级前几。一个学期的时间,彻底让所有人刮目相看。她这么拼命为了什么呢?别人觉得,她有目标,有毅力。其实,她有的,只是那一口不服输的气而已。她想证明,只要她想,就能做到。能做到,比那个女孩更优秀。
在同一个教学楼里,不免会在走廊时时遇见。每次偶遇,雒北客气的微笑,都让刘远觉得,他们之间越来越远。雒北心里早已平淡如水了,当初,她没有因为他的离去而哭泣,说明雒北只是喜欢刘远默默的喜欢而已。没有那么的伤心失望,也就不是非君不可。
雒北从刘远那里,学会了一个道理。不要把自己的过去,说给不够爱你的人听。因为不是所有人都能经受住你的恨与悲。
多年以后,雒北偶尔听到高一听过的歌,不禁想起了他。她有的时候也会想,不知道,那年冬天,是谁错过了谁。
“我的爱不用讲,恨不用想,思念在发烫……谁还记得那年,我拉着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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