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在我眼里,越来越像雨后春笋般不断生长的钢筋水泥丛林了。
“高楼林立”仿佛与“现代化”紧密相连,然而,随着“千城一面”的诞生,城市间逐渐失去了原有的个性和风格,尤其是本有的深厚历史记忆一下子都“失忆”了。老巷子、老院子、老宅子、老榆树、老槐树……随着大大小小河流逐渐萎缩、断流,也不断消失了身影。人们似乎有所醒悟:这一切,并非如当初睡在土炕上看得那么美、那么如意;远远望去美丽迷人的彼岸,随着临近、上岸,便失去了原有的色彩。
“城市”在你眼里是什么?城市的魅力究竟在哪儿呢?是来自于大楼有多高,马路有多宽吗?当国内各大城市竞相建造“全国第一”、“亚洲第一”、“世界第一”的超大广场、超宽马路、超高建筑物时,世界上那些无论是远古文明国家还是现代发达国家,仍悠闲地迈着自己的步子走向未来。逼仄、狭窄的小胡同,弯曲、悠长的小石径,苍劲、古老的松柏,典雅、厚重的老别墅,以及别具一格的、蕴含着本民族文化元素的建筑物,就像穿透时空的一位位老人,都会向你讲述你不曾了解的历史故事。这时候,你才会真切地感受到:一座城市,它的魅力其实是来自文化的独特性;而竞争力,就来自创造这种有差异性的文化的能力。遗憾的是,在我国几乎所有的城市,一些街道原本有着不同历史时期的各种痕迹,都有其独特的城市记忆,形成历史线索的会合,然而都在一次次旧城改造中被全面“覆盖”更新。
“城市”在你眼里是什么?手头一本杂志有个例子,说南京市热河路103巷的李家老宅修建于同治年间,目前最大的价值是被拆迁,因为这能给李家后代带来1000元的拆迁补偿费。李家老宅一直都是几房共有的产权——这个大家庭绵延6代在房产上一直没有分家。且不论后来李家如何诉诸法律,75位亲友如何分配财产,1000万元的老宅的前尘遗事,一个家族的浮沉命运,从此将随着城市的变迁,云消雾散了。家族大概也像人生,总是悲喜交加:“没有了老宅,这家就散了。”(新周刊:《李家的“南京史”》)
有趣的是,前不久我又读了阮直先生的一篇文章,说“人寿长了,窝寿短了”。有钱人家给后代留下的最大遗产大多是房产,提起祖宗留下的老宅,起码也都是“百年老屋”,要是讲点质量,建成“乔家大院”那样,距今足有三百年了,迄今还是不算危房,要是建成故宫那样,估计比乌龟都“长寿”了。然而,不单是七八十年代建设的住宅几乎快拆光、九十年代建的楼房也已变得破烂不堪。中国的老百姓从来把住宅视为第一大家产,买房都是“百年大计”,如今住房寿命如此“短暂”,总不能刚把前半生的房贷还完,又要开始一次“夕阳红”之后的新按揭吧。
不用说别人,我自己经历的就是一个生动的例子:2005年,我从住了10年的房子搬进现住房。1995年住进那套6层砖混结构的楼房时,自己曾以为这辈子可以靠实了,安稳了,不必再为家操心费力了。然而,随着城市房地产业的迅猛发展,整个城市里的家居住房,似乎都失去了稳定性,尽管楼市如股市一般天天在变化,新房和二手房都在不停地流动。水涨船高,交易中利弊都各得其所。我是被潮流卷入这场“流动”大军里来的。住进了新宅,绿化美化,安全保卫,环境设施,各方面自然都上了一个档次。然而,我曾住过的楼房,如今却已经沦落成沧桑、破败的样子了!那里的住户正在等待着新一轮的“被动迁”,却是我现在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的:才短短的十余年啊!
我曾以为:高楼大厦建设所采用的钢筋混凝土,几乎可以说是一劳永逸的建筑,至少一辈子、几辈子可以高枕无忧。然而专家告诉我:在现有的建筑体系下,混凝土的寿命不像普通人想象的那么长。混凝土是碱性的,时间久了那种碱性慢慢消失,里面的钢筋也开始生锈,混凝土内部会产生裂隙,随着时间的推移裂隙会越来越多,最终造成结构崩溃。因而一般民用建筑的设计标准也就是五十年左右。混凝土的寿命远远低于石头、砖头那些原材料,因为受限于自身的化学和物理变化。而且,从水泥到混凝土的整个生产过程很可怕,污染严重,能源消耗极大,对自然环境的破坏非常严重。
速度快、变化大,现在在我看来,意味着的就是失去的多、失去的快。正如在国际国内获得诸多建筑奖项的、中国美术学院建筑学院院长王澍教授所说:“我觉得所谓主流社会所做的建筑和城市研究,整个大的方向是有疑问的。过去20年里,首先是整个城市结构全面崩溃。”(书城:《风土-传统-场所精神——王澍教授访谈录》)
随着城市开始提倡多栽树、多植草,大力兴建、制造人工湖、人工岛……我知道,我们的社会已经被带入背离自然和生态的危险路径,而且已经难以自拔。近来,许是迫于世界有关组织的压力,全国性“节能减排”、“拉闸限电”又纳入工作日程,一刀切式的指标与强行的指令,又波及到老百姓的日常生活……我不是一个悲观主义者,但是,如今社会这种种急功近利、急于求成,却又不得不自食其果的行为,让我看到接受历史惩罚的日期已经为期不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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