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农村一个亲戚家的小妹妹结婚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是震惊的。因为她只有十七岁。而她的丈夫,只有十八岁。
虽然在农村,早婚的人很多,因为他们早早的就离开校园。外出打工,或者去广东那边的厂子里做流水线工人,或者跟着自己的父母,去遥远的新疆,内蒙摘棉花,摘枸杞之类的。为了那微薄的薪水,他们心甘情愿的放弃学业。打工几年回来,恰好是美好的年纪,美好的容貌。家长便托人介绍,相亲。女孩用打工几年挣的钱,买衣服,鞋子,化妆品。一个个花枝招展的出现在尘土飞扬的集市上。
有合适的,婆家给了钱,结了婚,结婚后便不再外出,一两年后生了孩子。在家伺候孩子的吃喝拉撒。两三年的时光内,积攒下来的钱也花的差不多了,孩子那年轻的爸爸要外出打工养活一家老小,没有什么本事,也没有什么文凭,只能跟着村里的壮年去工地上打工。孩子那年轻的妈妈,还没有完全成为一个成熟的女人,但是农村妇女世俗的那一套学得却速度。为了多给婆婆要点钱花,不惜口出恶言。“反正别人也都是这样的!”还为自己辩驳的理直气壮。农村辍学的女孩子,是一个悲哀。改变的难度却难于上青天。
再说回我那远亲的妹妹。由于远亲平时不大走动,现在农村人们的忙碌不亚于城市的人。他们对金钱的渴望更为剧烈。所以平时见不到这些亲人们,只在过年过大节的时候才能坐下来说话。所以对于这位小妹妹的辍学,打工,直到结婚,我一概不知晓,连劝说的机会也没有。
过年的时候,她穿着大红的羽绒服,脚踩红色高跟鞋,牵着她老公的手,一位同样稚气未脱的男孩子。来我家串亲戚。她的头发染成了耀眼的黄色,衬托的脸庞白皙细嫩,光鲜亮丽的模样,现在想来,应该是她最美的样子。
如花的年纪,正是美丽的时光。
可是就在几个月前,她竟然来到我工作的医院,同行的还有母亲,婆婆等五六个人。她脸色蜡黄,痛苦的捂着肚子。我带她看医生,才得知在一个多月前,她与母亲在内蒙打工摘枸杞,有天下体见红,以为来例假,没想到夜里腹部开始疼,与痛经的感觉不一样,母亲经历的多,忙买来试纸测。显示怀孕。摘枸杞的地方一眼看不到人烟,条件恶劣。她们母女在第二天返乡,在火车上流产。返家后,一家人以为孩子已经掉了,在家好好养身子便是。没有重视,妹妹更是不谙世事。根本不知道如何处置。直直的在家里疼了半个月,期间让乡村医生看过,乡村医生诊断阑尾炎,为其输了一些消炎的液体。妹妹腹部仍有出血。且脸色蜡黄,这才来医院看病。
我火气很大,但是当着难么多人的面,不好发作,且根本不知这气要撒在谁身上,只是生气,为我十八岁的妹妹生气!
结果出来,更是让人跌破眼镜!妹妹不光是流产那么简单,竟然是宫外孕!宫外孕手术在这里可以治疗,如果病人想转院,医生也支持。毕竟我们医院条件有限。是转院还是在这里手术。所有人沉默,然后所有人走出屋子,只留妹妹一人躺在诊断床上。我知道他们去干什么,他们在做着所有病患家庭都会做的事,商量。
我出去,果其不然,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在“商量”着。妹妹的母亲说:她既然嫁到你家,便是你家的人,怎么做你们决定。虽说我不好说什么,但是也不能让我女儿委屈了。你们得听听她的意思。
“县里和这里有啥不一样?这里医生说能做就在这里也中,值得跑恁远去了?那人我不知道是谁,蹲在地上说出这样的话。
妹妹的婆婆瞪了他一眼,转头看着自己的儿子,妹妹的男人:“儿,你说,咋办?我听恁两口子的,别到时候出了啥事儿埋怨我。”
她的儿子低着头,没有答话。
妹妹的婆婆又说:“恁想在哪里看这病就在哪里看,我给恁掏钱。不叫恁两口子掏钱。”
儿子一听,便说:那问问媳妇儿吧。
最后决定转院。
转院怎么办呢?这也是需要商量的。
她说用张家的车,他说张家的车不外借,她说先回家收拾东西,他说收拾东西有啥要紧的?她说叫救护车吧,县里的救护车管来,不要钱,她说这手术在这里做不就行了?省的麻烦事儿了。她说先回家拿钱,所有人都沉默。
直到下午,他们一行人才人才收拾妥当,借了一辆车去了。
出院后,我去看她,她躺在床上,没有力气说话。
这里有庙会的时候,她们来串亲戚。头发因为掉颜色变成焦黄,失了光泽。穿着一件黑色呢子的外套,上面沾满了白色的毛,不只是猫狗的还是其他毛料衣服上的,鞋子上蒙着灰,她耷拉着脑袋坐在门口玩手机。我一下班便看见她。和她打招呼,问她的近况,她翻起白眼,朝坐在不远处的她的男人狠狠瞪了一眼,故意提高声音说:还能咋样,天天看人眼色,听人说我是不会下蛋的老母鸡!我惊恐,这话如何从一个十八九岁的姑娘口中说出!我转头看向那个“男生。”他默默的抽着烟,不说话。
妹妹问我:姐,我这啥时候能怀上孩子啊?我婆婆天天嘟囔我,说我中看不中用!我必须赶紧生个孩子,摔到那死婆子面前,叫她看看!
我震惊的差点没从凳子上掉下来。一脸震惊的看着她年轻的脸庞刻画着不合时宜的愤怒与世俗。无言以对。
我抬头看天,春天的天气真好,万里无云,湛蓝的天让人眩晕。
再回头看看妹妹,我好似不认识她,不认识这个还没开放就枯萎的脸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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