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存勖眉头一皱,对孟烟寒道:“你如此处心积虑,不惜长期在邵家班隐匿身份,就是为了破坏三王聚会?”
不等孟烟寒回答,他又接着问道:“只是这三王聚会我是两个月之前才告知吴王和南平王的,你又如何能够未卜先知?”
孟烟寒笑道:“谁说我长期在邵家班隐匿身份的?”
李存勖道:“难道这芳哥儿不是你处心积虑假扮的?”
孟烟寒道:“芳哥儿是芳哥儿,我是我,岂能混为一谈?”
李存勖又问:“刚才在戏台上唱戏的人是不是你?”
孟烟寒道:“不错。”
李存勖大奇,道:“难道你也一直在跟着邵兰荣学唱戏,不然怎能做到以假乱真?”
孟烟寒笑道:“我只是三天前找到芳哥儿,要挟他教我唱戏而已。”
邵兰荣躲在墙角簌簌而抖,听到孟烟寒这样说,忍不住叫道:“你跟芳哥儿学了三天,就能跟他唱得一模一样,这怎么可能?”
孟烟寒不屑地嗤了一声,道:“戏曲这种小道之术怎么可能难得倒我,我这千首观音的名号难道是白叫的?”
邵兰荣大惊失色,喃喃地道:“芳哥儿八岁进我戏班,勤学苦练了十几年才有这样的成就,没想到你只花了三天时间便能将他学得惟妙惟肖,简直是不可思议。”
孟烟寒笑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像你这种井底之蛙又知道什么?”他嘴里说话,手上却丝毫不慢,连续化解了蕙官九剑急攻,兀自显得行有余力,潇洒自如。
他对蕙官道:“咱们两人到这里来虽然目标不同,却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假扮戏子,也算是心有灵犀了。”
蕙官呸了一声,道:“谁和你心有灵犀!”
她的武功修为不及孟烟寒,这一说话真气泄漏,手上的剑招不纯,被孟烟寒窥到破绽,连攻三招。蕙官将无悔剑舞成一团剑花,同时施展绝尘步左躲右闪,这才堪堪避过孟烟寒的进攻。
刘隐大喝一声:“唐大哥。”唐铁枭知道他的心意,当即越众而出,施展鹰爪功,双手十指如钩,直抓孟烟寒的双眼与咽喉要害。
鹰爪功属于象形拳,模仿雄鹰与猎物搏击的动作,专练手指爪劲的功夫,拳谚称为“沾衣号脉、分筋错骨、点穴闭气”,以爪为形,以气为根,讲究内外兼修。
唐铁枭在这路功夫上已经浸淫了二十多年,一双铁爪可轻易捏碎大石,就连抓生铁也能留下痕迹。更何况他这双手刀枪不入,可与寻常刀剑正面相对而自身不伤,实已练到了这路武功的极诣。
他这一加入战圈,“凌空搏兔”、“翻身勾拿”、“抓耳挠腮”一连三式,幻起一片爪影,将孟烟寒笼罩其间。蕙官见有人助阵,而此人正是刘隐的手下,心中一喜一惊,但也无暇细想,当下抖擞精神,施展归去来兮剑法,与唐铁枭双斗孟烟寒。
孟烟寒以一敌二,兀自好整以暇,嘴里闲话不断:
“这招不错,爪劲灵敏中不失刚猛,我的袖子都差点被你抓破了。”
“这一招使得不大好,两爪的招式配合不够默契,左爪太高,右爪又稍稍慢了一点,不然便可将我的整条右臂扣住。”
“你这一剑是‘青云出岫’吧,比你师姐使得要好一些,只不过这一招狠辣有余,飘逸不足,似乎尚未完全领会到这招剑法的精华所在。”
他嘴里侃侃而谈,身手却丝毫不慢,在蕙官的剑光和唐铁枭的爪影下穿来插去,两人已将自身的武功发挥到了极限,莫说无法伤到孟烟寒,连他的一片衣袖也没沾到。
孟烟寒问蕙官道:“我唱戏是和芳哥儿学的,想必你也是逼着蕙官教你唱戏的吧?”那女子道:“我没你聪明,学了七天才学会。”
邵兰荣“啊”的一声,没想到连这女子也如此聪明,七天便能模仿蕙官唱戏,天资即便及不上孟烟寒,但也算得上是凤毛麟角了。
孟烟寒叹了一口气,道:“只可惜咱们俩虽然聪明,却还是没能将唱戏的本事学到十足,被这位邵班主听出了咱们唱腔里的破绽。”
李存勖冷冷地道:“卿本佳人,奈何做贼。这样的资质天下少有,却没将其用在正道上,实在是暴殄天物,令人可惜可叹。”
孟烟寒笑道:“成王败寇,谁是主、谁是贼现在下结论还言之过早。”他闪身躲过蕙官的剑招,又对李存勖道:“我看晋王也是个聪明绝顶之人,不如咱们一起联手如何?”
李存勖道:“我本有此意,只可惜阁下的名声太坏,我若与你这种无耻之徒同流合污,天下人还不骂死我么?”
他自从来到邵家楼,说话向来温文尔雅,从未出口伤人,此时却对孟烟寒毫不客气,用意也是想要激怒孟烟寒。他虽然没有出手,却一直在努力分散孟烟寒的注意力,目的还是希望能助那女子一臂之力。
杨行密此时也道:“朱温残暴淫乱,早已弄得天怒人怨,阁下如此聪明之人,却还在不遗余力地助纣为虐,实在是令人齿冷。晋王雅量高致,岂是你想收买就能收买的?”
孟烟寒毫不生气,道:“今日你们三王聚会,我在戏台上看得清清楚楚。晋王精明睿智,无论眼光、能力、见识均在阁下和刘隐之上。你们和他联手无异于羊伴狮虎,就不怕将来为人作嫁,竹篮打水一场空么?”
李存勖冷冷地道:“你若想凭三寸不烂之舌离间我们,只怕是打错了主意。”
除了邹鹤鸣之外,众人之中就属刘隐对那蕙官最为关注,他之所以一直一言不发,是不想让她为此分心。此时他见蕙官与唐铁枭与孟烟寒斗得难解难分,暂时没有什么危险,再也忍耐不住,对蕙官道:“这位姑娘,你为什么要杀我?是你师父派你来的么?”
蕙官百忙中还不忘鄙夷地看了刘隐一眼,道:“你这卑鄙无耻的负心人,简直比孟烟寒还要可恨。不错,是我师父派我下山取你性命的,你待如何?”
刘隐听了这话不怒反喜,道:“原来她还记得我,她的心里并没有把我忘掉,太好了,太好了。”
那女子心中奇怪,难道这人是得了失心疯不成,听到有人杀他非但不生气,反而一副喜气洋洋的样子。
她以为刘隐听错了,又道:“我师父是派我来杀你的,你为什么这么高兴?”
刘隐笑道:“你师父能派你来杀我,就说明她其实还记得我啊!我就怕她心里早就没有了我这个人,把我忘得干干净净了呢。”
蕙官见他这么说,显然是对师父怀有极深的情意,心中不由得一动,问道:“那你当初为什么要那么对我师父?”
刘隐闻言一呆,道:“我...我...我实在是罪该万死,这些年来我一直心中有愧,又不敢去找你师父,我...”
说到这里,他心情激动之极,再也说不下去,蕙官原本对刘隐极为痛恨,此时见他这样,不由得生出一丝恻隐之心。
孟烟寒一直担心九嶷神尼埋伏在左近,因此一直对蕙官手下留情。中间他两次有意出招甚重,似乎要将蕙官毙于掌下,倘若这蕙官真是九嶷神尼的弟子,她必然会出手相救,结果九嶷神尼却始终没有现身。
孟烟寒脑海中突然间灵光一闪,对蕙官叫道:“你是背着你师父偷偷跑下山的是不是?”
蕙官听他这么一问,不由自主地道:“你怎么知道?”孟烟寒哈哈大笑道:“九嶷神尼的弟子全都是一个德行,不过这也难怪,像你们这种青春年少、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常年跟着一个老尼姑陪伴青灯古佛,就算是石头人也会坐不住的。”
刘隐原本面带笑意,听到蕙官说她是偷跑下山,并不是九嶷神尼派她来的,心中一阵失望,喃喃地道:“阿影,阿影,你真的已经完全把我忘记了么?”
孟烟寒得知九嶷神尼确然没来,再没有半点顾忌,见唐铁枭五指如钩向他面门抓到,倏地伸出右手,与唐铁枭的五指相扣,一股雄强无比的内劲发出,唐铁枭大叫一声,翻身跌倒,五根手指竟然已被孟烟寒生生折断。
蕙官大吃一惊,连忙一剑刺出,急攻孟烟寒肋下,孟烟寒伸指在无悔剑的剑身上一弹,蕙官的长剑把握不住,登时脱手飞出。
邹鹤鸣飞身接住空中的长剑,跃入孟烟寒和蕙官中间,将长剑重新塞进蕙官手里,单手与孟烟寒对了一掌,对蕙官道:“红雨,你且退到一旁,看我给你出这口恶气。”
他方才冷眼旁观,听了孟烟寒和蕙官的对话,从她的武功和那句“还我爷爷命来”早已猜到这蕙官正是七年前被九嶷神尼收为弟子,也就是李轻尘的异姓姐姐戚红雨。
这假扮蕙官的女子正是戚红雨,她早已被孟烟寒压制地透不过气来,只是凭着心中一股狠恶之气苦苦支撑,此时有邹鹤鸣援手,她登时感到压力一松,不由得长出了一口气。
但她却没有立刻退开,对邹鹤鸣道:“邹前辈,咱们一起杀了这恶贼,为我爷爷报仇。”说完一招“矫首遐观”向孟烟寒疾刺过去。
邹鹤鸣右手伸出,将戚红雨的剑招封住,戚红雨不明就里,叫道:“邹前辈,你这是...”邹鹤鸣道:“戚姑娘,既然孟烟寒想要和我单打独斗,我就成全他好了,请你退在一旁。”
戚红雨这才意识到邹鹤鸣自重身份,不愿以多欺少,但她并不服气,抗声道:“此人卑鄙无耻,偷袭独孤大哥,对这种人还讲什么江湖规矩?”
邹鹤鸣沉声道:“他做坏事,我不能学他也做坏事,他卑鄙无耻,我不能因为他这样做就不去做个好人。”
戚红雨见邹鹤鸣这么说,心中一震,当即退到一旁。她和孟烟寒对战良久,内力消耗极大,正好趁此机会运功调息,以期尽快恢复体力。
孟烟寒叫道:“好个大仁大义的邹大侠啊!方才戚红雨背后偷袭我时,我不得不分心应对,如果你当时趁机打我一掌,我即便不死也要受伤。可是你却偏偏退在一旁,让我逃过一劫,你之所以这么做,也是不想以多欺少,落人口实吧?”
邹鹤鸣点头道:“邹某人若是那么做了,岂不是成了和你一样的卑鄙小人。我宁可堂堂正正地和你一战,就算被你打死,也比受江湖之人唾骂要好得多。”
孟烟寒冷笑一声,道:“你这老叫花子简直愚不可及,就为了那虚无缥缈的仁义道德,错过了唯一能够打倒我的机会。倘若你真的被我打死,可别在阎王那里喊冤告状。”
邹鹤鸣紧了紧腰带,道:“少逞口舌之利,我倒要看看凌斗天究竟将你的武功提升到了何种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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