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绪很乱,一直觉得遇见他是一件神奇的事情,物以类聚,我身边的朋友都是天性乐观积极的,他们就像冬日里难得的阳光。他不一样。他像生长在三月烟雨江南里的青苔,沉默地,甚至是卑微地长在白墙黑瓦上,趁着雨水不断便疯狂生长。我在哥和嫂子的婚礼上遇见他,那场少数民族别样的狂欢里,锣鼓喧天,认识或不认识的人坐在一起大碗喝酒,我沉醉其中,却看见夜晚的烟火在他眼里寂寞着。
听哥哥说那是他高中最好的朋友,大三,来贺他新婚,也来散心。他刚经历了挂科和失恋,我总以为他是为这两件事难过,后来才知道是我浅薄了,当然这都是后话。我们之间的不相识持续了两三天,然后因为一句玩笑话,我们开怼了。“蒋录啊。你这个妹妹长的蛮好看的,就是矮了点。”他和哥哥的调侃就那么不识相地钻进我的耳朵,“你倒比我高,还不是没有一米八,丑八怪,哼!”生来暴脾气的我在斗嘴上从来不吃亏。不过我得承认,自己说了假话。他其实并不丑,反而是那种让人越看越觉得养眼的男孩儿,头发修的工整而精致,皮肤也在他精心呵护下比一般糙汉的好许多,一笑起来就是如沐春风般的温暖,如果不是眼里浓得化不开的沉默,我会以为他和以前的大部分朋友一样阳光而爱说笑。我始终为那份似乎与生俱来的忧伤而困惑,直到我慢慢走近他,了解他,我才发现其实我们都在内心深处面临着同样的问题,只是做了不同的面对,就像春夏之交,我还迷恋着草长莺飞,他就忧虑着骄阳似火。关系熟在一天天的争吵里,我发现他好像更爱笑一点了。等到大家即将离别,我好几次想问出口的话到嘴边又让他用眼神堵了回去。最后,可能是受不了我那时时目光,亦或是别的原因,他还是开口了。
他向我诉说了心中所有的不平和委屈,还有那份不知哪里来又无处安放的恐惧。他的家在农村,父母自小不在身边,家中不很富裕,却因为他是家里独生子,也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小学初中他是老师面前的红人,因为年级前五他始终占据一席之地。。然后,人生的滑铁卢来了,中考失利,他进了我们县城里最差的高中,整日和哥哥这样“不学无术”的人混迹在一起,顺其自然的没考上本科。上大学后的他又花了三年来打游戏,逃课,睡懒觉,谈恋爱。他从来不会想生活该过成什么样,仿佛那就是他生活的本来模样。直到要毕业了,女友离去,连学校也毫不留情地将他扫地出门,突如其来的变化让他措手不及。他说那些天,他整日坐在网吧里,想要找回那种日夜颠倒带给他的乐趣和生活下去的勇气,偏偏又只能在乌烟瘴气里一次次接受挣扎和迷茫的陪伴。他不知道自己想干嘛,实习工作做了1个月,觉得不合心意,离职。想做个只拥有梦和酒的流浪诗人,没那才华也没那资本。又不甘俗世生活的物质匮乏,想要赚大钱,可惜没那运气。日子就算浑浑噩噩也得过,偶尔偷得浮生的半日闲,却总也填不满心里空落落的那方天地。心总也悬着,总梦见脚下的土地塌陷,一脚踩空,接着就在无尽的坠落之中惊醒。
等到哥和嫂子结婚,他终于等到一个契机。匆匆的收好行李,沾满油墨味儿的棉衣没来得及换下,向老板请假的短信是在康定的寒天里发出去的。(婚礼在四川西部的甘孜举行。)可是这趟高原之行并未治愈他的旧疾,他还是整日不甘心,也不高兴。
那天晚上,我感受到空旷高原上的万家灯火和一个人的心绪万千。
我们再没见过面,后来,他再联系我的时候我正在学校里,为一点点小事焦头烂额。接到他的电话我很是意外,短暂的交谈中,我得知他去了稻城,那曾是我和他的谈话中提及到的我心心念念想去的地方,没想到让他抢了先。他说“我被生活所困,却又想反抗生活,活的不甘心。稻城的风里有青稞的香味,自由在我心底开出花来。我有很多身不由己,但,我努力着,想要改变生活,想好好的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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