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户老李

有一次在省法律援助局值班，遇见一个信访者。李姓，年逾六十，花白寸短的头发，充满褶皱的黝黑的面孔，带着一个比他高过一头的大男孩。经询问，这个高大男孩是他的小儿子。他来的目的，就是能够给他的孩子办理身份证。

“您是说，您的孩子没有身份证？那么他怎么坐车来广州的呢？”我满怀疑问，因为，这年代，长途大巴都是需要实名的，而且得拿身份证才能购买。

“我们那边都知道我这个情况，所以也没要求我出示身份证买票。我来到省城，就只能住熟人的地方了，旅馆是住不了的。”这位父亲答道。

我又问了很多他类似的问题，比如，没有身份证，孩子怎么读书，平时怎么生活等。

李老爹来了兴致，一五一十的跟我诉说了他的遭遇：多年前，他入赘媳妇所在的村，一住许多年，期间并未办理独立的户口本，只有一些零散的文件可以证明确有此人，孩子也没有正式上户口。多年后，岳父母过世，他带着老婆、两个儿子回归本村，去落户时，发现自己的宅基地、自留地已经被兄弟们给分完了，且分配在了各自名下（其时，他的老父母也早已过世）。他回到村子里，非但住的地方都没了，而且落户需要的地址都没有了。无奈之下，他只好在离村不远的一片荒地搭了棚子，作为居所，就这样苟延残缓的生活了下来。数年皆是如此。期间，他的孩子读书，他想办法让村子里证明他曾经是这个村土生土长的人儿，乡下并非特别严格，十里八乡都知道这么个情况，也就半推半就的让俩孩子去读书了。前几年，大儿子辍学，没有身份证，现在老家打零工，勉强糊口。现在，小儿子学习成绩尚可，将来要参加高考，必须有很清晰的学籍，这个前提就是，必须有户口。而尴尬之处在于，他们连户口簿都没得，自然办理不了身份证。这下他急眼了，着急毛慌的去镇政府、县民政去申请办理户口簿，然后给孩子上户口。令他纳闷儿的是，部门之间推来推去，今天说缺这个资料，明天说得那个部门先处理。搞来搞去，把他给搞得很郁闷，然而事情并没有实质性进展。无奈之下，他只好去县法院起诉，结果未获受理。更加无奈之下，只好整天流连于信访部门，寄希望于有负责任的部门来给他落实政策。可辗转数年，未能妥为解决。他只好越过县里，来省城上访。结果也是被推来推去，部门之间往返多次，未得其所。

我惊诧于他在信息化时代的远古性遭遇，跟他说让村和乡镇开证明，去基层户籍部门办理，应该是行得通的。可他答复说，早就试过了，此路不通。让他尝试着去起诉户籍办理机关不作为，可也没有充足的证据，竟然未获受理。

看着他谨小慎微的模样，刻意陪着笑跟我诉说，我感到很难受，却有有点爱莫能助的感觉。有时，律师的作用是很有限的。我能做的，是详细的了解他的情况，并做好记录，特别跟援助局的人汇报了这件事情。

后来，他曾经打电话给我，说感谢我的跟进和备注，但好像并未办妥。后来，就没有再跟进了，不知道李先生是否办好了全家的户口簿。这是去年的事情了，如果没办好，他的孩子明年就要高三了，不能参加高考的话，对孩子也太不公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