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在厨房做早餐,抹布不小心掉下了地,嗯,抹布跳了崖。
一瞬间,勾起了我许多童年的记忆:奶奶银色的发丝,宽大的裤子,裤脚处每次还要用同色的布袋仔细缠上一圈又一圈。
记忆中,每次抹布不小心掉下地,她都会念叨:“家里今天要来客啦。”或者一直延续整个上半天的碎碎念:“不知道谁今天要来了?”
她是在等谁呢,是盼望着谁呢?答案不言而喻,等我爸回家,从她的娘家回到这个支离破碎的家。
十五公里的路程,牵肠挂肚的想念,却全都化作一声又一声的叹息;还有她常常坐在炕头,借着从破掉的窗户纸投进的斑驳的光,缝着我们姐弟仨不知怎么破掉的衣服,一边偷偷拭泪的样子。
银色的发丝在细碎的阳光下飞舞,她神情落寞,不时把使的已经沾上手汗的针在发间箅一次,下一针就又能继续利索的上下翻飞。
(二)
她嘴上从没诉说过对我爸的想念,但是每次爸从家走后,奶奶都会把他用过的牙缸和牙刷,从水缸里舀一瓢水仔细再涮洗一遍,然后打开锁着的柜子,轻轻的放进去,再锁上柜子。爸的毛巾香皂这两样,她会等晾干后才装进干净的塑料袋,然后也锁进柜子。
(三)
那个柜子里放的有桃罐头,桔子罐头,黑糖(就是红糖),有时候刚过完年还会有馋坏我们的午餐肉罐头,那是大姑家的表哥不远千里从山西闻喜县带来孝敬奶奶的,是那种铁盒易拉罐装的。
对了,深秋时节偶尔还会有柿饼,白色的厚厚的霜挂满黑色的柿饼,用舌头舔一下,好甜。为了不被奶奶发现我偷吃,舔完一大口后,又放进去,下次好趁奶奶在门口坐着与人拉家常时,跑进去飞速抽出锁子,把柿饼拿出来舔一下。
这些有过却不能常吃的美味,长大后成了我最思念的,也是记忆中最深刻的味道:水果罐头,午餐肉,柿饼,还有奶奶做的搅团,御面,包括奶奶带着我去家附近集上吃的那碗凉拌猪头肉。
说起吃的又不小心思想不集中了啊,馋虫就是这么会勾引人,说回柜子吧。
(四)
这个柜子里最神奇的还属我爸不知何时拿回家来的一沓沓小人书,《红楼梦》全集大概都有二三十本呢,里面的人物形象栩栩如生,宝玉风流倜傥,裙带飞扬,黛玉珠泪欲滴,惹人怜爱。
还有本很厚的小人书,我记得叫《大将徐海东》,讲的是一位抗日英雄的故事,那时我用我仅认识的一点字,连蒙带看图“读”给奶奶听了好多遍,奶奶每次都赞叹徐海东是一位骁勇善战,有勇有谋的大英雄。
这些东西奶奶可都是每天都要锁上的,在那个年代,都是她无比珍视的宝贝。但后来能被我们偷偷的吃到看到,源于我弟的望眼欲穿却又望而不能得。
被巨大的好奇心和馋虫驱使的他直接用蛮力把锁头拔出来,然后每次行窃完再给它插进去,但是锁子还是锁在上面的。拔的次数多了,以至于逐渐那个锁眼越来越大,插进去轻轻松松就能拉出来了。
(五)
现在想想都很好笑,奶奶最后发现了也没怪罪我们弄坏了锁眼,就任由它这样带着锁却不需要钥匙来开了。
只是我爸的牙缸牙刷毛巾香皂逐渐在奶奶日复一日的等待中变了颜色,甚至变得僵硬,照映着奶奶日渐消瘦的脸颊,还有越来越冷的心。
(六)
一块抹布掉下地,那是奶奶对爸爸深深的思念,奶奶的好强;奶奶的言不由衷,奶奶的无奈……
(七)
今天也是我儿子的生日,他去和同学朋友们一起出去玩了,我一大早给他发了红包,并写下了下面这一段话:
儿子,21年前的此时此刻——早晨9:20分,历经十几个小时的艰难产程,你出生了!但由于妈妈生你时用的时间太久,你被憋的小小的身体发紫发青,居然没有在第一时间发出响亮的哭声,然后你就被护士抓着脚头朝下倒提起来,对着屁股狠狠打了三下,你“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爸妈和奶奶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了下来。你现在屁股上的胎记搞不好是那时护士阿姨打出来的呢,哈哈,老妈开个玩笑,那是胎里带的。二十一年光阴似箭,你从牙牙学语,到蹒跚学步,从背上书包哭着上幼儿园,到高考完蹦蹦跳跳的跑出考场,从上大学与爸妈相隔近千里,到如今等待某某某,未来成为一名真正的某某某。儿子,这么多年寒窗苦读你辛苦了!爸妈盼望你长大,又希望你永远不要长大,但我们都知道你终归要长大,你有自己的未来,自己的生活,自己的朋友,自己的妻子,自己的喜怒哀乐,自己的独立自主,唯愿你今生:健康,平安,快乐,顺遂!
(八)
母与子:奶奶对我爸那个不孝子的思念与现如今我们对儿子的美好祝福,在不同的平行时空,重叠下不能相逢的天人永隔,也希冀着殷殷切切的美好明天。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