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醒,快醒醒兄弟,醒醒”
有什么东西在轻轻拍我的脸,是一个人。我的鼻子因充满了灰尘而辣辣的,一束光一直在照着我,即使我没睁开眼也觉得太过强烈,我本能的拿手去想挡,随后,我听见那个人在用对讲机报告现在的情况。
“报告报告,生还者醒了,报告完毕。”
一片小小的欢呼声从地面传来,不一会对讲机那头传来:“收道收道,情况怎样,生还者身体情况怎样?收道请回答!”
回答:“收道收道,正在检查。报告完毕。”
我因眼睛还没适应着强光而被他勒令禁止睁开眼睛,一双手在摸我,他在检查我的身体,那双手在我身上摸了摸这摸了摸那后,半是自言自语半是对我的说:“这个情况不好啊,如果强行撬开的话,很容易大出血的啊。”随后,他又用对讲机报告了这个情况,其实不用他讲,我身上的痛楚唯数大腿处最强烈。
我勉强将眼睛睁开一条缝,迷迷糊糊的看见副驾驶上没人,而条长方形的墙体已经深深的插进座位的靠背了,我驱动精疲力尽的手指了指副驾驶,喉咙干涸的就像被火烤过一样,十分勉强的说:“浩海呢?杨浩海呢?”
“啥?你说啥?”他显然被我突然发出声音给吓到了。他的声音来自我的前方,也就是车前挡风玻璃的方向,我趴在已经微微开始漏气的安全气囊上勉强的将头转向他的方向,与其说他在我上方,不如说是在我前上方四十五度角的一个隧道,他穿着橘黄色的荧光衣,是消防队的?依稀看的出他应该有四五十岁了。
我张着嘴,干涸的喉咙好像烧了起来,再发不出任何声音,他见状赶紧从身后面的腰包上拿出了一瓶矿泉水来,小心翼翼的喂给我喝,喉咙一碰到水就感觉烧的更加强烈了,在大口大口的喝了半瓶水后就感觉不烧了。
“报告报告,下方需要千斤顶一个,报告完毕。”
我已经可以说话了,但头还是有点晕,我心急问他:“刚才,坐在副驾驶上的那个,那个八九岁的小男孩呢?是不是你们提前把他救上去了?”
“小男孩?没有小男孩,报告里说只有一个人。”他的表情不像是在骗人,他也没必要怎么做,他把这个消息用对讲机传播到上面去了,上面一片骚动。他问我:“那小男孩多大?长什么样?跟你什么关系?”
“我儿子,杨浩海,十岁,比一般十岁的男孩要瘦小点,他会不会是从你后面那个洞爬上前了。”
“这个不可能吧,不过我已经告诉上面了,不要着急,我给你说说现在的情况吧。”
我无奈的点点头,没办法现在也只能这样了,我问他:“刚才是多少级的地震?”
“听说是九点多级吧,好像比汶川那次还大,不过你已经算是幸运的了,只是被埋在了三米下还有辆车可以挡下碎石,但这可苦了我们救援人员,你这车可是被一整块五米宽的天花板压着,要不是刚好着中间裂了一条缝,还不知道要凿到什么时候去,不过大兄弟啊,你可有个好老婆啊,在救援队还没赶来前,自己一个人凭着手机铃声找到你,然后就捡了条钢筋在上面撬啊撬”他还想继续说下去,但对讲机传来了上面的声音。
“千斤顶已准备好,拉绳子就好了,收到请回答,收到请回答”
“收到收到,完毕”他从把绑在腰间的一条绳子结开,然后小心翼翼的拉动绳子,后方传来乒乒乓乓的撞击声,是绑在绳子上的千斤顶在撞击着凹凸的隧道表面发出的。
一会,一个红色的包裹出现在绳子上,他十分不熟练的解开绳结,再手忙脚乱的拆开包裹。我脑子里乱七八糟的,看他也有点紧张,于是开口跟他说说话转移下注意力。
“请问,你叫什么名字?”如果是以前,说这话的时候我会和他交换名片,但是现在没这条件。
他把千斤顶安在夹我脚的铁“峡谷”右边,为了避免被他操作时误伤我,我尽量的挤在左边。“姓谢,谢谢的谢,谢钢,天生为人服务的料,你叫什么?”
我尴尬的笑了下:“我姓杨,杨震新。”
他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惊讶的看着我,“杨震新?就是那个作家杨震新!”,我点了点头,他又重新开始干手头上的活。
“我儿子,初中那会,可喜欢看你的书了,上课都看,为这个我们还吵了几次架呢。”他用力上下撬动着千斤顶,车体开始发出金属扭曲的声音,但我的脚依旧被夹着,丝毫没有松动的迹象,绝望的气息在两人周围蔓延开来,有时绝望比天灾更可怕。
他艰难挪动身体,勉强向我凑了到我耳边说:“你知道你这情况为什么”
两人都陷入沉默,他小心翼翼的把千斤顶卸了,再用绳子绑好,大声的对着对讲机报告了现在的情况,还要求要一个更大的千斤顶,我相信,如果他想,他只需要再大声点,就不用什么对讲机了。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我慌忙的找到手机,是润婷的号码,已经是十点四十四分,在我再次陷入昏迷时,她打了二十多个电话给我,我的眼泪情不自禁的流了下来,我的内心十分内疚,因为我把浩海搞丢了,而她却自己凭手机铃声找到来我,我纠结着是否要接这个电话,我怕把这个不好的消息告诉她,为什么浩海会凭空不见,内心的挣扎让我连“接听”这个按键都无法按下,这时,电话铃声戛然而止,谢钢在专心思索着如何解救我,无暇解救我的心灵,手机未接来电又增加了一个,她在上面一定很担心我,为什么消防军官说我没事,已经醒了却还不接她电话,我能想象她抓着手机焦急哭泣的样子,我下定决心了,熟练的按出了她的号码,这次,我没有再犹豫。
呼吸声、救援人员忙来的声音、废墟二次坍塌的声音……就是没有她的声音,两人在电话两端沉默了,我知道她没事,她也知道我没事,我听见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好像是是在努力压抑着什么,终于,她爆发了,她用力的在哭,发生了这么多事,而我却只能在这无所事事的等待救援。
“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她对着手机咆哮到。
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是却说不出口。我挣扎在选择之中,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呼吸渐渐平稳下来,谢钢暂时没想出其他什么办法能解放我的脚,毕竟他又不是邓小平,说开放就开放,于是只能翻出医疗包来帮我清理伤口。
一只蝗虫从黑暗中跳了出来,趴在一块碎石上,一束光穿过石缝撒在它油亮的身上,即使它反射着光,也还是特别渺小,但就是因为渺小让它在这场灾难中拯救了自己,即使是如此渺小的生命,都能在这场浩劫顽强的活下来,那我又有什么理由绝望呢。
身边的谢钢用小剪刀剪开我腿上的裤子,用碘酒擦拭着我的脚上的伤口,他用卫生棉往伤口附近涂酒精,卫生棉接触到我的那一瞬间一股冰凉伴随着刺痛如同一道闪电瞬间击开了被围困的事实。
是啊,一切都想起来了,浩海其实哪也没去,哈哈,他哪也没去,只是,他早在几年前就已经死了,当年的抱着浩海尸体是的痛苦随着记忆一起涌向我,我却意外的感到庆幸,庆幸浩海早以去世,我笑着流下了眼泪,谢钢被吓了一跳:“你没事吧?”
他话音未落,大地又开始来震动,巨大而断裂扭曲废墟石块相互挤压磕碰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声响,谢钢的传呼机在咆哮“快把他拉上来,该死的快点啊!”
车体再次开始扭曲变形,我的腿被越夹越紧,鲜血从伤口中涌出,在巨大的疼痛过后我再次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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