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六,农历一般称作陆月陆,在林州的北部,我的家乡,一个骄阳似火的日子,一个出嫁闺女追思亡去亲人的日子。
小时候,每到这一天,姑姑都要从八里地外的家赶来,吃过午饭之后,顶着炎炎烈日,身处滚滚热浪,一步一步地向着坟地走去。
原家坡,我们家坟地的地名,也许在过去,是原家人的领地,但到现在,离我们最近的东岗人也要有十三里地了。路上阴凉处很少,似乎有意在考验上坟人的决心;知了在树梢没心没肺地叫着,演奏着属于自己的节奏;没有一丝风,树荫处成为最奢侈的享受,谁都知道,一歇息下来就再也难以走动下去。
坟地四周没有一棵树,只有白花花的太阳炙烤着大地,仿佛着火了一般,烧了纸、浇了上坟汤,姑姑一屁股坐在坟头,嚎啕大哭起来:脸上淌着眼泪,口里面振振有词,追述着苦难的过去,似在说唱着小曲,手摩挲着小腿,一俯一扬,高高低低,旁若无人,一会儿便涕泗横流了。年纪尚小的我,只顾在旁心里着急,盼望这仪式早早结束,也就不用遭受炙晒的窝囊气了。
姑姑再短也要哭上四五分钟,然后在众人的劝说下停下哭声,在我们的搀扶下站起来,虔诚的磕头,收拾供品,然后逃也似地离开了。
陆月陆这天,有时我是跟着母亲去的,有大姨相伴,上午就来到了舅舅家。吃过午饭之后,就叫上西院的老姨,老姨是中卢寨的,瘦瘦的,脾胃很不好,上午也早早过来了。太阳挂在中天,直愣愣地晒在街道上,难于找到一丝阴凉,只好在街中规规矩矩地走,头脑嗡嗡地冒着热汗,脊背上热热的,有蚂蚁一般的物品在一路向下攀爬着,湿痒难耐,于是乎,衣服就和后背紧紧地贴在了一起。
转过戏台,有几棵大杨树,投下几许阴凉,稍作停留,算是短暂的休息了。娘和大姨们说着话,回忆着心酸的小时候,感叹着生活的不易,仿佛有意让我听着一般,我却急匆匆地跑到前边去了。上坟的女子有的去有的回,相互之间打着招呼,别看是周围的几个村子,有的几年也难得见上一回。
坟地在坡下面,南山脚下,需穿过一段青纱帐,著名的红旗渠曙光洞就在我们的脚下,公路如带似缎,偎依在大山下,都成为了我此时眼中的风景。
玉米青纱帐还没有搭建起来,并没有构成障碍威胁,却足以刷着你的腿,湿热已难耐,邪火又上升,便急匆匆地跑到那块土地边的柿树下,觅得一地阴凉,急呼呼地喘着出气,任凭汗水如雨淋下。
浇过上坟汤,烧过上坟纸,母亲和姨们也是一屁股坐在土地上,手摩挲着腿,一俯一扬地哭起来,草木无语,大地含悲,一切都在静默着,连知了都变得安生了。
等我和老姨们回到舅舅家的时候,舅舅又做好了一锅汤,等我们去喝,有时候还会有一案西瓜、几个冰棍,大概是看天气太热了,这倒是我这个少年的兴趣所在了,也成为记忆中最明亮、最清凉的一部分。
陆月陆是追忆哀思的节日,但是仅仅限于出嫁的闺女。同学兼朋友李,姐姐两个弟兄四个,母亲刚刚去世,在陆月陆这一天,他也想回去给母亲上坟,可是大姐无论如何不让他去,说有姐姐在,纵然是七十挂零了,也要亲自到坟头,给爹娘上坟,听至于此,我倒是泪水涟涟了。
姑姑不在了,我娘也不在了,陆月陆上坟就成了记忆中的场景。娘养育我们弟兄四个,并无姊妹,这天上坟就责无旁贷成为我们的事情。
虽然,在家乡人的心里陆月陆是出嫁女子上坟的日子,但是在今年,我却知道有很多在千里之外打工的人都回家上坟了。不论男女上坟,似乎已成为一个趋势。
我在老宅记忆家族群里发了:今天陆月陆,我回家去了。二哥在群里回复着侄子吃了午饭后回去上坟。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