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直到放学,他们都没回来。我和陈冰清根本无法专心听课,下课铃一响,她就急匆匆拉着我跑去主任办公室。
我们偷偷趴在窗户边往里看,里面空无一人。他们都去哪了,我俩忧心忡忡地离开了。
第二天,他还没来上课,其他人都回来了,除了在家养伤的何青。下午,孙光明的位置空了。书本被收拾得干干净净,仿佛是刚开学那几天,他还没来的时候。
这接近一年的时间,孙光明在这个班里名列前茅,又受尽欺凌,如今却没留下一丝痕迹。恍惚间,像是做了个梦。
我和陈冰清一下午都没怎么说话,各有各的心事。放学回家的路也变长了。
往日书店门口就是我和她分别的地方,而那天陈冰清的妈妈早早等在了门口,老远就跟我们打招呼,“嘉嘉,你先别走,阿姨有事要跟你们说。”
“漂亮阿姨,怎么了?”我满脸不解地问。
“进来就知道了。”她边说边温柔地开门。
阿姨走到柜前,拿出一张夹在书里的纸条递给我们,“打开看看。”
冰清心急地接过纸条后跟我对视了一眼,大概是猜到了什么。
她缓缓展开,纸上有几行工工整整的字:
冰清、嘉嘉:你们好,我要走了,这封信就算给你们告别了。我在初中最幸运的事莫过于遇到你们,谢谢你们对我的帮助。
可能真会如班主任所说,我一辈子就这样了。但我又不甘心如此,我不会放弃自己的梦想的,我们一起加油。
祝我们的冰清同学早日成为一名大画家,祝我们的嘉嘉同学顺利进入理想的大学。
他日江湖再见,自当把酒言欢。
读完,陈冰清嗓音嘶哑地说:“嘉嘉,你哭了。”
“胡说,你才哭了。”我盯着她红红的眼眶反驳她,还没说完,泪已经滑到了嘴角。
陈冰清一把抱住了我,眼泪止不住地流。
阿姨走过来轻轻抚摸着我俩的头,不断地感慨“光明是个好孩子,可惜啊。你们别难过了,阿姨给你们打听一下地址,等毕业后去看看他,怎么样?”
我俩一边抹着眼泪一边不住地点头。
02
这件事过后,班里的那几个男生收敛了不少。到了初三,更是退学的退学,上技校的上技校。
如果孙光明还在上学,这对他来说一定是件好事。可是他已经走了,应该没几个人再记得了吧。
初中毕业后,阿姨真的说到做到,给了我们一个地址。
我们按着地址找了过去,是一个城边的小村庄,离学校很远。
我们去的时候,孙光明在院子里修摩托车,见到我们,他很是意外,从车旁站起来洗了洗手后才热情地招呼我们。
两年没见,脱离学校的孙光明比班里的男生成长得更快,他长高了,也壮了,模样变化了不少,更像一个成熟稳重的人。
两年没见,我们之间变得更陌生了。我已忘记是怎么开始的第一句话,只记得那种两个不同世界的距离感。
说话间,他熟练地点了一根烟,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后知后觉地问:“不介意吧。”
我摇了摇头。
03
那天,我才知道,那些不曾被人提起的过往。
孙光明被主任带走之后,班主任打电话叫了家长。爸爸和爷爷赶到后低声下气地道歉,让他道歉,他侧着脸不说话。爸爸急了,拿起椅子抡在了他身上。
最终,孙光明家赔了何青一千块钱,那个年代那样的家庭,一千块钱差不多抵一年的生活费了。
爷爷心疼啊,回到家拿拐杖一下一下打在孙光明背上。他也不跑,就这么挨着,他想只要爷爷心里痛快了就行。
可是事与愿违,原本就有哮喘的爷爷经过这一折腾加重了病情,不到两个月就去世了。
我松开陈冰清的手,擦去了即将流下的眼泪。没想到被孙光明看到了,他缓缓吐出烟圈,明知故问,“哭啥?”
最终是陈冰清开了口“对不起,我们…”
孙光明听完脸别向一边假装吸烟,停顿了几秒后才说话,“不怪你们,如果再有一次机会,我还会这么做。”
他转过头来故作轻松的说他这两年过得比在学校好多了。
说完,他看了眼坐在一旁写作业的妹妹,“小妹,过来。”
“你告诉姐姐们,你长大后最想做什么。”
“想当医生。
“当医生干什么?”
“治病救人,还要治好爸爸的腿。”
“真乖,写作业去吧。”孙光明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才十五六岁的少年,却要承受这个年纪不该有的。
孙光明用手往后捋了捋头发,吸着烟,不再说话。
烟已经燃了大半,烟雾袅袅上升,孙光明的脸在其中若隐若现。那些开心的不开心的、辛酸的、难过的,统统揉进这支烟里燃成灰烬。
火星渐渐燃到了尽头,忽闪了一下,被掐灭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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