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后，我跟陈冰清手挽手出了校门，走到拐角时被站在白杨树一侧的孙光明吓了一跳。
他是来感谢陈冰清的。
陈冰清特别大度地摇了摇手说，小事而已。
后来，孙光明依旧被欺负，但似乎稍有些开朗了，至少碰见我和陈冰清会打个招呼，说句客套话。
但那些欺凌者是看不到他的进步的，他们只会取笑、压制、欺凌，像踩垃圾一样把他和他的尊严、他的未来踩在脚下。
他们拿起他的作业本扔进垃圾桶，然后在上课时满脸坏笑地看着他找不到作业而被老师惩罚。无聊的时候就把他拉到人少的地方打他踹他，以此为乐。
这群成绩不行、前途无望又不被重视的可怜人仿佛从这种方式里找到了短暂的快乐。
在他多次找不到作业本时，那个满口应承家长的班主任终于露出了原貌，她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言行，愤怒地抓起桌上的课本扔在孙光明脸上。
“孙光明，你瞅瞅你那样，又挫又穷，不学习，你将来能干啥，和你那残废爹一个样。”
是的，孙光明确实条件不好，他没妈妈，爸爸腿有残疾，爷爷患有哮喘，还有一个年幼的妹妹。但，作为班主任，真的不该专揭学生的痛处。
这个疯狂的女人厉声吼着，仿佛站在面前的不是自己的学生，而是有着血海深仇的敌人。
深秋清冷的空气中浮动着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浓郁的劣质香水味，让人喘不过气。
被她扔出去的书打歪了孙光明的眼镜，打碎了孙光明的尊严，像只受了伤的白鸽扑楞着翅膀心有不甘地落在地上。
她越骂越兴奋，不停地用难听的词汇贬低孙光明，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彰显她作为班主任的高傲与威严。
然而，事实是，孙光明的成绩一直不错。
难怪班主任会以貌取人，任谁也想不到这副瘦弱的躯壳会有如此惊人的力量。
孙光明跟我们说过他要好好学习，以后做一名救死扶伤的医生，医治爸爸的瘸腿和爷爷的哮喘。
说到动情处，孙光明的声音不自主地颤抖。他眼里蓄满了泪水，或许是想到了自己被践踏轻视的尊严，想到了美好的未来。
那是我第一次从他眼里看到光，和那天窗户外的那双眼睛一样饱含深切的期盼和向往，似乎也有些不一样。
如果顺利的话，孙光明现在一定是一位医术高超受人敬仰的医生。
可惜，没有如果。
孙光明就是孙光明，即使他有着远大的理想抱负，成绩位居前列又怎样，在那群欺凌者眼里，他只是一个胆小懦弱除了成绩似乎一无是处的人。
一群恃强凌弱的饿狼，将一只温顺胆小的绵羊团团围住。结局，在动物世界中是羊入狼口，而在人类社会中，却有着巨大的变数。
02
孙光明反抗了。
他的拳头一下一下落在何青脸上，毫不留情地，像一只被逼得走投无路后拼死反抗的小羊，已经不在乎是生还是死了。
我从未见过这样的他。
他的脸色渐渐变红，眉毛拧到了一起，眼睛里像是燃着火迸发出一道道利剑般的光，直直地盯着这个欺负过他无数次的人。他咧开嘴巴似笑非笑，又沉闷地嘶吼着。
那些曾经趾高气扬狐假虎威的手下如今都失去了往日的神采，被眼前这一幕给吓傻了，几个还算机灵的撒腿跑去找班主任。
估计他们更不会想到，那只一直以来唯唯诺诺的绵羊居然也会有脾气。
平时上课都迟到的班主任，第一次来的这么及时。她跟在两个报信者的后边气喘吁吁地跑来，身上的肥肉有规律地颤抖着，夸张地表示着她的怒气。
班主任瞪圆了双眼，抡圆了膀子，不由分说地一巴掌落在孙光明脸上。
可怜的孙光明被打蒙了，先是被群殴，又挨了一掌，他捂着被打的半边脸停了几秒后，用尽力气大吼，弯起腰向前冲，用头把那肥硕的身体撞得一踉跄。
同学们早已被吓得大气不敢出。我惊恐地侧过脸看向陈冰清，她紧紧咬着嘴唇，纤细白皙的手指交叉着被勒出血色。
孙光明一群人被赶来的年级主任带走了，他双手插兜跟在后面，高高昂着头，不辩解也不反抗，一副随他去的神态。
我轻轻握着陈冰清紧攥的手，算作安慰。
03
因为就在前一天，孙光明在操场上被当做人形足球踢来踢去，他捂着被踢的地方一声不吭任人欺凌。
我不知道从哪来的勇气，挣开陈冰清的手跑过去，拉着孙光明的袖子大喊，“你快跑啊。”
孙光明还算听话，任由我拉着跑。刚出操场，他怯懦的声音在后方传来，“你不该来的。他们会找你麻烦的。”
我回头给了他一个白眼。“孙光明，我只帮你这一次，以后再也不管你了。”我跑累了，停下来看着他说。
孙光明没说话，轻微叹了一口气。他就是这样，就连叹气都不敢大声表达出来。
我也跟着叹了口气。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兄弟，站起来。”他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在回家的路上，孙光明追上了我们，什么也不说，就跟在我们后面。
陈冰清让孙光明把手伸出来，跟着她的动作做。她紧紧攥住拳头，做了一个出击的动作，孙光明不解其意，但也照做了。
“对，就是这样，再用力一点。”陈冰清点点头对他的动作表示满意。
孙光明又挥了一拳头，然后不解地看着陈冰清。
“以后他们再打你，你就这样打回去。”
孙光明呆滞的脸上挤出一个微笑，随即又对着空气连续挥了两下拳头，“好。”
兔子急了会咬人，再软弱的人被逼到绝路也会做最后一搏，哪怕丢了生命。
只是，孙光明被带走了，等待他的会是什么？我和陈冰清是不是不该这么做？
待续~
来源公众号【千千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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